第62章(第3/4頁)

晚上七點半,不管人們願意不願意承認現實,冷酷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六號監室的0382號,殺人嫌疑犯嚴謹,神秘地脫逃了。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順利地走出看守所的四面高墻與門禁森嚴的鐵門的。

而此時,造成看守所大混亂的嫌疑人,正站在“似水流年”美容店馬路對面一家書報售賣亭的旁邊,手裏拿著一份報紙假裝在閱讀,視線卻越過報紙的上緣,投射在“似水流年”臨街的玻璃窗上。

他在透過玻璃窗努力搜尋季曉鷗的身影。

從國貿坐地鐵到四惠,票價兩元,等他順著長長的樓梯爬上地面,兜裏只剩下三枚硬幣,一枚五角,兩枚一角,合計七毛錢,連買瓶水都不夠,只夠他買份昨日的過期晚報。

售貨亭裏的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眼一眼地偷偷打量他很久。因為他雖然形容憔悴,但往那兒隨便一站,與生俱來的氣質就把他和周圍的蕓蕓眾生區別開來,身上那套藏藍色的警服,更添眉眼間的英氣。

背後亦長著眼睛的嚴謹,不會察覺不到老板娘的窺探,那風韻猶存的老板娘,落在他身上的多情目光,像兩把沾了蜜糖的刷子,刷了一層又一層,刷了一層又一層。可他沒心思回應這風流的召喚,相比來說,她面前那些待售的瓶裝礦泉水和餅幹火腿腸對他的誘惑更大。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除了在公共廁所喝過幾口自來水,將近三十個小時他基本算是粒米未進。以前受過的野外生存訓練,卻不能幫助他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大城市裏維持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除非他像流浪漢一樣,去垃圾堆或者泔水桶裏撿拾殘羹剩飯。若是憑著身上這身警服吃頓霸王餐,就像清晨對付出租車司機那樣,按說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眼下他不敢冒險。他逃出看守所的時間,是清晨六點十分,而這會兒眼見街上車流量漸增,估計已是下午五點左右,看守所肯定已經發現他的失蹤。假如被霸王的對方不肯默默地吃一個暗虧,一旦鬧起來引起圍觀,他的處境將會非常危險。

而且他的心裏一直在劇烈交戰:到底要不要穿過馬路,把他的姑娘拉進這渾水裏來?

說起嚴謹逃離看守所的過程,日後被人傳說得十分神奇,簡直可以媲美《越獄》和《肖申克的救贖》。但實際上他既沒有翻墻,也沒有挖地道,而是大搖大擺從正門走出去的,整個過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像篇漏洞百出的蹩腳故事,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從五樓的提審室窗戶翻出去,依靠每一層的室外空調機做落腳點,十幾秒之後,他的雙腳便踩在堅實的地面上。但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又返回了辦公樓。

下午從監室到提審室的過程中,出於十年前的職業習慣,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都會首先留心附近的建築和地形。當時他注意到樓梯右手邊有兩扇門,分別寫著“男更衣室”和“女更衣室”的字樣。返回辦公樓,就是為了進入男更衣室。

更衣室有門鎖。但是這難不住嚴謹。方才離開提審室前,他踩著椅子,將監控鏡頭後的電纜扭斷,抽出一截銅絲藏在身上。有了這件工具,普通門鎖對他來說就可以視同無物。

更衣室裏放置著幾排儲物櫃。有的鎖著有的沒鎖。櫃子裏大部分放著警察制服和一些私人物品。他隨手打開幾個,便找到一套和他身材差不多的警服,有點兒瘦,但脫了羊毛衫還算合體。再翻下去,又找到一雙皮鞋和一頂帽子,但這回他運氣沒那麽好,鞋有些擠腳,但沒辦法,他總不能身上穿著筆挺的警服,腳上卻踩一雙懶漢布鞋,只好忍著不舒服換上了。最遺憾的是,從那些警服的兜裏,他沒有找到錢,只摸到幾枚硬幣。

整個辦公樓裏一片黑暗,嚴謹躡手躡腳的行動,和一只貓走過的聲音差不多,並沒有驚動任何一盞聲控路燈。辦公樓裏只有男廁所的燈二十四小時徹夜長明。面對廁所裏那面模糊的鏡子,他檢查了一下全身的裝備,很整齊很合體,基本可以保證他從這裏安全地走到看守所的大門,不會被人看出破綻。

至於走到大門以後怎麽辦,他只能賭一把運氣了。

嚴謹記得,兩個月以前他被送進看守所的時候,因為辦理提寄押交接手續,公安局的車曾在大門外做過短暫的停留。透過車窗望出去,他看見一個穿制服的管教幹部走出來,只是和門口執勤的武警打了個招呼,並沒有出示任何證件。看守所的管教幹警和武警部隊隸屬不同的系統,武警不可能熟識這裏的每一個幹警,他賭的就是這個制度上小小的疏漏。

嚴謹在廁所一個放雜物的隔間裏躲了幾個小時,靜靜等待清晨六點整的起床號。他手裏既沒有鐘表也沒有手機,根本不知道現在幾點,但他知道,早上六點是值班武警的交接時間,那會兒下崗的人困馬乏,上崗的尚未進入狀態,最有可乘之機。而看守所裏的嫌疑犯們,六點起床,六點半洗漱完畢通常要進行早點名,那時值班的管教幹部可能就會發現他的缺席。因此留給他走過從辦公樓到看守所大門這三百四十米的時間,只有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