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頁)

小姑娘們哪兒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撒腿就往外跑,根本沒有聽到季曉鷗在說什麽。

季曉鷗剛把收錢的鐵盒踢進櫃子下面,對面那幫人已經趕到了。大門的玻璃嘩啦啦一陣脆響,盡皆碎裂,沙發被撞到一邊,七八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沖進店門,舉起鐵管一陣亂砸,一時間店中碎玻璃四處橫飛,櫃子、美容床、化妝品無一幸免。

那些人盡管砸東西,卻無人留意季曉鷗,她原可從容撤退,但看到近乎瘋狂的破壞之下,多年心血皆付之東流,她的心口簡直要滴下血來,不假思索抓起一根激光美容燈的燈架,將較重的底座倒轉來舉過頭頂,以一夫當關的姿勢擋在產品陳列櫃前,大喊一聲:“你們幹什麽?”

提著西瓜刀的男人用大刀片指著她:“看你是女人不碰你,滾開!”

季曉鷗冷笑一聲:“你們有膽子就沖我招呼!”

那男人粗魯地將她搡到一邊:“讓開!甭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刀下去,陳列架上各式各樣的玻璃瓶轟然落地,季曉鷗離得近,濺了一頭一臉玻璃碴子。

被徹底激怒的季曉鷗,毫不猶豫地掄起燈架,使出吃奶力氣砸在那男人的肩膀上。

那人毫無防備之下被砸了個趔趄,腳下失去平衡,居然一跤坐在地上,摁了一手掌的碎玻璃片,頓時見了血。他大怒,跳起來舉著刀就向季曉鷗砍過去。

季曉鷗一擊得手,立刻扔下燈架,仗著熟悉環境,大步跳過地板上的障礙物,沖進推拉門後的北屋,“咣當”一聲撞上暗鎖。

幾乎是同時,西瓜刀啪一聲砍在門上,刀鋒入木,深嵌進門板之中。

季曉鷗竭力鎮靜,想打開後窗呼救,可方才用力過猛,這會兒便雙腿發抖,扶著墻一步也走不動,耳邊只聽得到鐵管砰砰砰砸在門板上的聲音,震得她不由自主舉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似乎聽不到這刺耳的聲音,門外的危險就完全不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鐵管的噪音在耳邊漸漸減弱,消失,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邊敲門邊喊:“曉鷗姐你沒事吧?警察來了,快出來吧。”

是店長小雲的聲音。

季曉鷗放開雙手,卻發現自己的兩只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全是鮮血。再瞧自己身上,米白色的襯衣上也全是血,她的身體一下軟了半截,差點兒坐在地上。

外面人半天聽不到她的回音,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麽狀況,顯然著急了,開始使勁拍門。季曉鷗勉強調勻呼吸,挪過去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小雲,看見她的模樣,嘴一癟,突然哭起來,邊哭邊嚷嚷:“老板,我不是故意先跑的,我嚇壞了……”

季曉鷗心說“壞了”,不知道傷成什麽樣了,沒準兒從此毀容了。她煩躁地喝止小雲,走到門口半面殘存的鏡子前照了照,血已半凝,是從發際處流下來的,可能被迸濺的碎玻璃劃傷了。雖然血流披面的形象十分可怕,但看上去傷口不大,並無破相之虞,這才把一顆懸在半空的心臟落回實處。

店裏一片狼藉慘不忍睹,所有能砸的東西都被砸了,連店門口的燈箱招牌都被捅了幾個窟窿。

三個警察站在店堂中央的廢墟中,其中一個走過來問季曉鷗:“你是負責人吧?”

季曉鷗點點頭。

另一個警察說:“我記得五月份來過這裏,被人潑了紅漆那家美容店,是這兒吧?”

季曉鷗又點點頭。

頭一個警察問:“今兒砸店的那些人,你都認識嗎?”

他朝門外揚揚下巴,季曉鷗看見門口扔了一地鐵水管,卻看不見一個人。

她搖頭:“我以前從沒有見過他們。”

警察便說:“去派出所做筆錄吧。”又看一眼渾身是血的季曉鷗,改口道,“你可以先去醫院,完事再來所裏。”

季曉鷗去醫院處理完傷口,又趕回派出所做筆錄。詢問季曉鷗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警察,滿臉職業倦怠期的不耐煩,語氣相當不善。當他反復追問季曉鷗是否認識那些人時,一直冷靜的季曉鷗忽然淚如雨下,哭得無法抑制。

當一切都結束之後,後怕才上來,那天警察幫她做的筆錄到此為止,再也問不出一個字。季曉鷗一直在哭,警察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只好開車送她回店裏。

店裏黑著燈,姑娘們都離開了,卷簾門沒有拉下來,店門上掛著一把徒具其表的鏈子鎖——店門玻璃盡碎,只剩下一個框架,這把鎖突兀地掛在那裏,益發顯得淒慘。

季曉鷗摸索到開關,打開了頂燈。在下午的浩劫中燈罩也碎了一個,雪亮的燈光無遮無掩傾瀉下來,她看見自己覆蓋在開關上的右手,手背上的皮膚白得發青,青色的脈絡一根根纖毫畢現,指甲修得禿禿的,指關節略顯粗大——以前季曉鷗的手不是這樣,以前她的手指尖纖細,指甲晶瑩粉潤,這是幾年美容師生活留給她的印記。剛開店的時候,店裏只有季曉鷗和小雲兩個人,她不得不事必躬親,每天坐在美容凳上十個小時,手指濕淋淋似乎從沒有幹過,皮膚被泡得死白而多皺,指尖被無數種化妝品添加劑腐蝕過,得了接觸性皮炎,一層層蛻皮,癢得鉆心,卻不能抹藥,每天關店時,雙臂酸痛得擡不起來,要坐著歇好久才有力氣拉下卷簾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