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季曉鷗此時二十七八正當年,長得不錯,身材也好,這幾年又開店做生意,天天拋頭露面,所以追求者眾多,什麽樣的無聊男人、什麽樣的搭訕方式都見識過。對這種到處發情、四面撒網的男人,她有種本能的排斥和厭惡。這些男人送花的含義,無外乎是想說:請把你的花像這些植物的生殖器一樣對我綻放。

季曉鷗在心裏輕輕呸了一聲,就像那張被扔進垃圾筒的名片一樣,這個叫“嚴謹”的人也同樣被她拋之腦後。

而那數個曾經花團錦簇的花籃,則被送到隔壁的洗腳城,變成了洗腳桶裏漂浮著的玫瑰花瓣。洗腳城的按摩師十分鄭重地跟客人介紹:“先生,這可是正宗的保加利亞玫瑰,很貴的哦!”

第*章 3 嚴謹和他的“三分之一”

嚴謹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為之驕傲、充滿個性的名片竟然遭受如此待遇。而那些無辜的玫瑰,境遇更是淒慘。不過此時他已經顧不上理會這等小事,嚴老板另有痛苦和煩悶,而且他的痛苦具體而直接。

先是他從不離身的一個“都彭”打火機,自從那個倒黴的生日夜晚之後,就不見了。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早晨離開酒店房間時,明明把火機塞進大衣口袋,可是後來就是找不到了。致電酒店,酒店客房部也幫他找了很久,卻沒有任何結果。

東西雖小,卻足以讓他煩躁。

許志群警官則非常不以為然:“那個破火機,你用多少年了?顏色都黑了還當個寶貝蛋兒,丟了好,回頭哥哥我送你一新的。”

煩躁不安的嚴謹差點兒把他踢出門去。

唯有自小一塊兒長大的程睿敏,了解嚴謹的心思,少不得在電話裏相勸:“你和它緣分已盡,就別多想了。嘉遇當年對身外之物一向看輕,他也不會怪你。”

這個機身上鐫刻著橄欖枝和都彭標志的黃銅鍍銀火機,原來是件遺物。曾經的主人,是兩人的高中同學,十幾年前已經離世。

程睿敏的苦勸,並沒有讓嚴謹好受多少,他嘆口氣說:“算了吧小幺,你就別假惺惺的了。我知道你成心的,成心想惡心我,你一直恨我那時候不肯去見老二最後一面。”

程睿敏那邊沉默好久。嚴謹以為他會發脾氣,可他連聲音都沒有提高,依舊平心靜氣地回答:“我沒怪過你,你有你的道理。”

嚴謹握著電話也不說話了。他從來就不怕程睿敏發脾氣,唯獨怕他這種不鹹不淡的口氣,這證明程睿敏真的介意了。

程睿敏一直在外企工作,一向脾氣溫和且職業化,平日見人,心中再翻江倒海臉上也會掛著一個注冊商標式的微笑,面無表情往往是他表達不滿的最極端方式。而嚴謹自小就好面子,尤其受不了別人的誤解,所以他決定今天和兄弟坦誠相見。於是他慢吞吞地開口:“我從沒跟你說過對吧,今兒我告訴你實話。小幺,我最後不肯去見他,是因為害怕。我寧願閉上眼睛,眼前都是他活蹦亂跳時候的模樣,我不想記住他最後的樣子。”

電話裏程睿敏的聲音很輕,“我一直都明白,明白你那個‘三分之一’的意思,嘉遇也會明白。”

兩人口中頻頻提到的“嘉遇”,就是高三磕頭拜把子時三人中排行第二的孫嘉遇。

那年七月,嚴謹已經收到了入伍通知,等高考一結束,兄弟三人便瞞著父母出門,一夜時間,硬是騎車趕到了天津塘沽。雖然沒有看到傳說中的新式軍艦,內海的景色亦不盡如人意,但那天清晨絢爛壯觀的日出,還是給他們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面對奪目的朝陽,他們學著武俠小說中的樣子,撮土為香,發誓三個人雖不能同年同日生,但必同年同月同日死,並許下無數宏圖大願,其中就包括將來要在海邊合夥開家餐廳,只賣海鮮,起個名字便叫“三人行”——因為孫嘉遇生前最熱愛海邊的城市,而年紀最小的程睿敏自幼在廈門長大,特別喜歡吃海鮮。

為了實現當年這個願望,四年前一艘郵輪的主人四處尋找買主的時候,嚴謹毫不猶豫地拍板買下,花大價錢做了內部裝修,又搭上無數人情和精力,跑通水務局和航道管理的手續,才開了這家水上餐廳。

餐廳的名字,卻不叫“三人行”,而是叫作“三分之一”。只因十七年前曾經撮土為香發誓同生共死的三個少年,以為能一輩子不離不棄的三個人,卻在十三年後一個晴朗的夏夜,不小心失散了。

永遠地失散了。

三分之一變成再也填補不上的殘缺。

正因為這個讓人傷心的殘缺,嚴謹才會為一個舊打火機大動肝火,連帶著恨上了那個名叫KK的小“鴨子”,發誓這輩子最好別讓他再見到這個人。可惜世事總是不如人意十之八九,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出現,就像是命裏的劫數,避不開,也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