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皇姐

聽見這話,她著實愣了好一會兒,才從稻草堆裏爬起來,跟著乘虛往外走。

“您還好嗎?”乘虛看了看她的臉色,眉頭也沒能松開。

懷玉想朝他笑,但嘴唇幹得厲害,一扯,竟然裂了口子,血珠子飛快地冒了出來。

乘虛嚇了一跳,只不過一夜沒見罷了,怎麽感覺夫人好像憔悴得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抿了抿唇,一股子鐵銹味兒,懷玉垂眸不再看乘虛,只踩著大牢濡濕的地,一步步往審問室而去。

審問室裏點了很多燈,亮得讓她有些不適應,進門閉眼半晌,才看清裏頭的場景。

江玄瑾背對著她站在白皚面前,白皚跪在地上,看見她來,背脊挺直了些,目光裏充滿擔憂。

“主子。”乘虛進去稟告,“人帶來了。”

江玄瑾沒回頭,青珀色繡雪松的袖子微微被攏起些:“不進來跪下,是還要本君請嗎?”

冰冷的語氣,比昔日朝堂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懷玉輕笑,穿著囚服走去白皚身邊,低著頭緩緩跪了下去。

“拜見君上。”她說。

江玄瑾側眼看向別處:“殿下的人嘴巴緊,本君撬不動,不如就由殿下親自來吧。”

撬白皚的嘴?懷玉怔了怔,隨即想到梁思賢的事情,低聲朝白皚道:“你傻嗎?事到如今,那些個事有什麽不能說的?”

幸好是江玄瑾在問,換了別人來,二話不說就動刑,他豈不是還得受一頓皮肉之苦?

白皚執拗地搖頭——沒有殿下親自松口,他是絕不會說半個字的。

“真是……”懷玉又氣又笑地看著他,眼眶微微發紅。

前頭放著的長桌被人叩了叩,脆響幾聲。

“時候不早。”江玄瑾面無表情地道,“還請殿下利索些。”

收回目光,懷玉看向他衣擺上的繡紋,已經沒了開玩笑調戲人的興致,正色道:“選仕一事,我利用了二哥和你,送二哥的護身符裏有迷藥,他出門就嗅過,去考場上自然是困倦不已。他的印鑒是我偷拿的,給了白皚,印在了他自己寫好的卷子上,再把印鑒偷放去了掌文院。”

如此一來,白皚交上去的卷子到了最後審閱的時候,看的人就會以為是把寒門和高門的卷子弄混了,憑著印鑒就會把白皚的卷子歸成江深的。

而江深,江家人。他知道自己交的是白卷,便會提出異議,江玄瑾定然為自己二哥詳查此事,一查就會發現梁思賢其他的卑劣行徑。

眼裏墨色翻湧,江玄瑾道:“所以文院那幅字畫,是你故意讓人掛的?”

“是。”懷玉點頭,“文院本就是陸景行的鋪子。”

什麽偶然看見了相似的筆跡,裝得那麽像,竟是在一步步引著他往她設計好的圈套裏鉆。

江玄瑾冷笑出聲:“是我傻。”

懷玉垂眸,沙啞著嗓子道:“梁思賢徇私舞弊是事實,他禍害寒門學子多年,也是事實。”

“你騙我。”這才是最大的事實。

“我不騙你,你會懷疑梁思賢嗎?”懷玉問他,“在你眼裏,梁思賢是不是個德行不錯的好官?”

江玄瑾皺眉看她,就見她突然擡了頭,一雙杏眼直直地看過來。

“君上哪裏都好,就是太過純良剛正。你以為你正直,全天下的人就都表裏如一地正直?”她輕笑,“多少人道貌岸然陽奉陰違,又有多少人當著你的面德行高遠,背著你沆瀣下作,你真覺得你眼睛看見的東西,就是全部的事實?”

分明是清秀內斂的杏眼,在她這裏,卻迸發出一股子攝人的氣勢來。

他為什麽一直沒發現呢,這個人的面貌和她的性子,壓根就不是一路的。

心口悶疼,他移開視線,沉聲道:“這就是你騙我的理由?”

身子有些受不住,懷玉跪坐下來,垂眸道:“騙你是我的不對,抱歉,我有必須要做的事。”

手指收攏,慢慢緊握成拳,江玄瑾道:“你利用我做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有沒有想過,一旦被他發現,會是什麽後果?

懷玉看著他,沉默。

怎麽可能沒想過呢?可當時即便是想了,她也依舊會這樣做。

看一眼她的表情,江玄瑾也明白了:“你壓根沒想與我安穩過一輩子。”

這句話說得很輕,回蕩在審問室裏,像夾著秋雨的涼風。

李懷玉呼吸有些困難,白著臉看著他。

江玄瑾僵硬地站了好一會兒,垂眸道:“我一直沒有問過你,柳雲烈派人去搜墨居的那天,你為什麽會突然想到把青絲轉移去其他地方。”

“也沒問過你,為什麽在你眼裏,陛下比我重要那麽多。”

“眼下這些問題都有了答案,你可還能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心口一點點收緊,懷玉像是預料到他要問什麽,頗為狼狽地別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