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最傷別離(第2/3頁)

“我走了。”

這三個字像閃電,他一下僵住,再也發不出聲,連點頭也不會了。

眼前刹那模糊。

他什麽也看不清了,看不清阿顯,看不清周圍,看不清一切。天地好像都混成一片,亮晃晃的一片。

他想拉住阿顯。

可整個人好像完全空掉,非但不知身在何處,似乎連手腳也感覺不到了。

他只會呆呆站著,只會呆呆流淚。

這一刹仿佛一輩子。

當他再次看清眼前,阿顯已不在了。

他像瘋了一樣轉身飛奔,絆倒了,爬起來,又絆倒,再爬起來……不知爬起幾回,終於奔到中正殿前。

漢白玉的壘台很高。

他趴在欄杆上,拼命望向宮門。

朝陽輝映宮門。

通往宮門的路上有三個人影,兩個大的,一個小的,已經走到路盡頭。朝陽下,那小人影變成一個光點,沒入了宮門,消失於宮門。

阿顯走了……

真的走了……

刹那之間,無數回憶狂潮一般湧回,空掉的人瞬間滿漲,漲得他再也忍不住。

“哇……”這一聲撕心裂肺。

宇文休放聲大哭。

朝陽如金,鋪滿漢白玉壘台。空蕩蕩的台子上,哭倒一個小小的人,那麽脆弱,那麽孤獨。

宮門的通道很長。

陽光斜斜照入,兩端的出口很亮,中段卻仍有點暗。

楚顯走入昏暗的中段,擡手揉了揉眼。眼前昏暗暗、朦朧朧,手上卻濕乎乎、冰涼涼。

這是他的淚。

他只流在昏暗中。

當走出通道另一個口,走出這扇宮門,走出這座皇宮,他又站在朝陽下,他的淚已經幹了。

這個夏天即將結束。

陳國。

涼爽的風吹遍每一寸陳土,吹入都城的皇宮,宮內有種說不出的靜。

這種安靜讓人不安。

戰火已經燒到都城,都城之外的地方,已經全部淪陷。整個都城像座孤島,正在戰火中苦苦支撐。

外面如此混亂,這裏卻如此安靜。

高高的宮墻隔絕內外,像把一切都切斷,斷了混亂,斷了恐慌,斷了流言。宮內靜得像一潭死水,死氣沉沉。

這裏的主子在想什麽?

誰也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主子越來越平靜。

這是認命了吧?

畢竟已兵臨城下,不認命又能怎樣?其實很多時候,天子也無力回天。

因為運勢已改變。

盡管宮苑一切如舊,似乎什麽也沒改變。

楚煜正憑欄獨立。

夕陽殘照,整個宮院空曠寂寥,余暉披在他身上,龍袍似被染紅。

鄭長欽默默走近。

他什麽也沒說,也不知該說什麽。

陛下就那樣默默站立,他在陛下身後默默站立。斜暉落在兩個人身上,晚景映入兩個人眼中,誰都不發一言。

殘陽漸淡。

暮色初起。

楚煜忽然開口:“長欽,你回去吧。”

“陛下,今天該臣當值,不必回去。”鄭長欽說。

楚煜笑了笑:“已到這個時候,還當什麽值?長欽,你也該偷懶一下,學學其他大臣,趁亂早早打算。”

鄭長欽不由皺眉。

“臣對陛下一片忠心,絕不會像其他的大臣,危機來臨便生二心,做望風轉舵之徒。”他肅然說。

楚煜搖頭莞爾。

“陛下不信?”鄭長欽問。

“我信。”楚煜說。

“陛下既然相信,就請不要將臣與那些人相提並論,臣不齒與之為伍。”鄭長欽神色鄭重無比。

楚煜嘆了口氣,慢慢轉過身。

“長欽,你我從小相識,也算很久的朋友了。”他看著對面,目光坦然,“我剛才的話,實乃真心規勸。”

“勸我賣主求榮?”

“勸你擇木而棲。”

“我已做出選擇。忠臣不事二主,選擇一次,便是終生。臣不會變節背信,如江河不會倒流。”鄭長欽看著他,一字一句說。

楚煜一嘆:“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臣自己判斷。陛下是個明君,不該沒有忠臣。臣願做第一個忠臣,哪怕是唯一一個。”鄭長欽說。

“我是明君?”楚煜愕然失笑。

“正是。”

“可我是個弑君者。”

“這二者並不沖突。弑君是即位前的過,明君是即位後的功。這一前一後,功過難以相較,更無從抵消。功不掩過,過不泯功。何況明君之謂,乃對百姓而言,非對先主而論。”

鄭長欽目光懇切,慨然說:“自從陛下即位後,力行仁政,惠澤百姓。陳國四海升平,國泰民安,更勝先主在位之時。這樣一位君主,難道不叫明君?可嘆世人狹隘,只會拘泥成見,皆當陛下是惡人。然在時光川流之中,功績終會沉澱。陛下功過孰大,千秋萬載之後,青史自有公斷。”

這一席話沉緩又篤定。

楚煜不由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