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半造訪

宇文初獨坐傷神。

忽然,燭火晃了一下,一個人影出現。

那個人影在燈下,無聲無息之間,已映在他身側的地上。

宇文初一驚。

大驚之後,他又大喜。

“前輩!”他立刻站起身,看著來人,喜上眉梢。

是南姑!

南姑竟來了這裏!

在他苦於時日無多,擔心熬不過的時候,南姑來了。他在大喜之外,又十分意外。

南姑為什麽來?

當初,他離開衛都之前,向南姑求藥時,南姑就已說明,他此舉是在自戕。

南姑還說,他若決定如此,她也無能為力。

因為以他的底子,這樣折騰不起。一旦他行此舉,也許撐不到去南疆,找什麽灼華了。

可如今,南姑忽然來了。

是不是有了轉機?!

這位前輩是個奇人,能耐莫測,難道已想出應對之法?

他又燃起希望。

面對他一臉欣喜,南姑視若無睹。

她沒有看他的臉,卻看向他手上。在他的手中,還捏著那包藥。

南姑看看藥包,似乎皺了下眉,然後才擡眼看他。

他只有苦笑。

“前輩吩咐過,非到萬不得已,不能吃這藥。”他看著南姑,苦笑道,“我也很不想吃,但是實在沒辦法。”

“你現在怎樣?”南姑問。

“不好。”

“有多不好?”

“那種萬不得已的情況,越來越頻繁了。”他一頓,無奈說,“所以前輩給的藥,只剩下兩包了。”

南姑皺起眉。

她沉吟了下,去他對面坐下,輕擡一只手,無言看著他。

他立刻也坐下,伸出一只手,放在案上。

南姑開始為他診脈。

燭火靜靜。

兩個人無言對坐,誰也不出聲。只有指尖的脈息,在安靜中跳動,卻又聽不見。

這樣的死寂,連空氣都像在變重,重得流不動。

良久。

南姑一直在診脈,一直不出聲。

她微微垂眸,長睫遮住眼神,看不見她的神色。

宇文初不由苦笑。

其實不用看,他也已明白,情況很糟糕。

南姑當然束手無策!

這個他早想到的,只是不甘心,不死心,還心存僥幸罷了。

他在幻想奇跡。

可是,哪有那麽多奇跡?那都是不想死的人,給自己找的安慰,藉此逃離絕望,不願面對現實。

真是想不到,如今他也會這樣。

他輕輕一嘆:“前輩,我自知命不久矣。前輩援手至此,我已十分感激。我不求別的,只求前輩告知,我還能活多久?”

他說著,笑了笑:“我想心中有數,也好慎重安排,生命最後的時光。”

他必須好好安排。

如果他很快會死,遺憾會很多,因為,他想做的事太多。

他還想助她復國,還想在成功之日,喝她敬的酒。他還想看她輔政,看她成就大業,與他笑談天下。

可是,這些都不可能了。

因為他已沒有時間。

他到底還有多少時間?在這短短時間內,他究竟要做什麽,才會少留遺憾?

他最想做什麽?

如果還有兩個月,他最想助她攻占,再拿下幾座城,而且是重要的城。至少,要更逼近陳都。

如果還有一個月,他最想助她立威。

衛軍之所以攻陳,因為有他的指令。一旦他不在了,衛軍沒了統帥,還會聽她的麽?

只怕未必。

童虎不是唐舉,這次不是伐郢。

上次伐郢,她並未暴露身份,衛軍上下都認定,她也是衛人,是他的軍師,她可以代表他。

可這次不同。

這些衛軍都知道,她是陳國公主。

一個落魄的陳國公主,憑什麽代表佚王?憑什麽指揮衛軍?童虎不會聽命。

他要改變這個局面。

他要讓衛軍知道,她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他們不能違抗他,同樣不能違抗她。

他還會留個字條給她。

字條上除了他的歉意,還有他的建議。他會建議她,找人假扮他。

當然,她假扮他最保險,可她分身乏術,只能找人假扮。只要那人不常出面,應該也不會識破。

唉,還剩一個月的話,只能做到這一步。

如果還有半個月,他最想收服東懷軍。

不論楚風有否入彀,不論用什麽方法,一定要讓東懷軍為她所用!他必須知道,在他離去後,她有這支強軍,可以作為助力。

如果,連半個月也沒有了……

萬一時間只剩下這麽短,他最想做什麽?

他最想……看看她。

看她運籌帷幄,看她陣前殺敵,看她戰前冷靜,看她勝後輕松。

看她吃飯,看她安睡,看她微笑,看她皺眉。

白天看看她,晚上看看她。

他只想好好看看她。

雖然他知道,這樣無助於她,可他真的無法再做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