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昨日已非
張博雅返回萃文館。
他已經坐下來,一口氣喝光了冷茶。剛才太緊張,又一路疾走,現在只覺口幹舌燥。
茶水冰冷,直灌入咽喉中。
咳咳——
他嗆得大咳。
茶杯帶翻了,他伏在桌上,咳出了淚。
淚滑下臉頰,滑入嘴角,苦澀的鹹在口中化開。這是口中的味道,還是心中的味道?
他已無法分辨。
曾經以為,自己有個朋友。如今才知,不過是個假象。也許朋友對他,比外人更加狠。既已如此,還有什麽好說?
咳漸平,他拭幹淚。
現在沒空傷感,還有大事待做!關於這個猜測,他必須告知端陽。
但怎麽告知?
如今陛下對他,多少有了防心。說不定,已經開始監視。他不能去古意齋,只能另謀別法。
可是,還有什麽別法?
用暗記?
不行。
那個鳳磚暗記,代表特定含義。他如擅自亂用,非但無法傳訊,還會擾亂視聽。
何況,若陛下真派人監視,那他的一舉一動,盡在掌控之下,做什麽都不安全。
這該怎麽辦!
他不由心焦,起身來回轉,像只熱鍋螞蟻。一直轉到了天黑,他幾乎想破頭,也沒想出辦法。
做內應果然難!
做個將暴露的內應,更會把人逼瘋。
他快急死了。
此刻才深切體會,滿腹才華頂個屁!真在生死關口,才華能救命?
天越來越黑,他越來越急。腦海一片混亂,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著了。
昏沉沉中,有人拍他。
有個聲音在耳畔,輕輕叫他:“張學士,張學士。”
誰?
他迷糊睜眼,嚇一大跳。
“唔……”他剛張口,嘴已被捂住。
對面,那個黑影小聲說:“張學士莫慌,我沒有惡意。我松開手,你千萬別叫。”
他忙點頭。
嘴上果然松了,那人看著他說:“張學士,我是端陽公主部下。主上吩咐我,暗中照護學士。”
真的?!
若在今日之前,他會萬分欣喜,立即說出一切。可在今日之後,他不會如此了。
所以,他並沒有做聲。
他只看著那人。
房內沒點蠟燭,月光透進來,照在那人臉上。一張年輕的臉,一身禁衛衣服。
這個人是暗部,還是禁衛?是端陽的人,還是陛下的人?
這會不會又是試探?
經歷了白天的事,他已經變了,變得小心警惕,絕不輕易信人。
“你瘋了麽?”他看著那人,口氣訝異,“長公主薨了近一年,莫非你還不知?她讓你照護我?照護我什麽?”
那人笑了。
“若在數日之前,我也這麽認為。今見鳳磚暗記,我已聯絡主上。張學士,這還要多謝你。”那人說。
那人是真的!
張博雅長長松口氣,苦笑:“不敢當。”
“我叫馮瑋。”
那人說完,問道:“聽說今日午後,學士忽被傳召,是否陛下生疑?張學士,你可有危險?”
“陛下確實生疑,但我已應付過去,一時倒還安全。”他說完,也問,“馮侍衛,你來此找我,可發現有人監視?”
“監視我?”馮瑋問。
“不,監視我。”
“沒有。”
他點點頭。
看來白日一番試探,已令陛下除疑,但為保無虞,他要越加謹慎。於是,他將猜測告訴馮瑋。
“勞煩傳達端陽。”他說。
“好。”
馮瑋回去了。
張博雅終於放下心。
他閉目支額,安靜地思考。今後他要做的事,是當好一個書呆子。讓陛下相信,讓群臣相信,讓人人都相信。
正如鄭長欽。
想要騙過敵人,必先騙過自己。對於這句話,他已深刻體會。只是不曾想,人生中最大的感悟,竟源於這種經歷。
他自嘲一笑,休息去了。
消息已經傳出,焦心的事兒沒了。他要養足精神,應付以後的局面。
張博雅的焦心事兒,如今落在馮瑋身上。
馮瑋並不焦心。
他不是張博雅,而是暗部中人,他總會找出辦法。雖有禁衛在側,形影不離,但也難不倒他。
人總要吃飯,所以,其實很簡單。
神仙窩。
王承正在狂吃,連話也沒空說。
這麽好的酒菜,這麽好的地方,如不盡力吃,那才叫白長一張嘴!何況,這頓有人請,不吃白不吃!
他吃得太猛,請客的心疼了。
“瞧你這個吃相,像沒下頓一樣。這裏很貴的,你口下留情。”他對面,馮瑋苦笑。
“願賭服輸!你輸了,就該請!”他滿口菜,得意洋洋,“我說兄弟,不過一頓飯,別這麽輸不起。”
“好,好。你盡興,盡興。”
這頓飯價值不菲。
付賬的時候,馮瑋哭喪臉,手似粘在銀票上。狗子捏住這角,馮瑋捏住那角,兩個像拔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