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心歹意

天色已暗,何記豆腐打烊。

楚卿又回到這裏。

剛一進院子,她不由皺眉。

院子中央,擺放一張逍遙椅,何公大模大樣歪著,半眯眼,半袖手,甚至還在哼小曲。

這個模樣兒太愜意。

正是市井街坊中,常見的那種阿公。又懶、又閑、又氣人,任他家中的阿婆,也會咬牙切齒,狠罵一句:死老東西!

她都快想罵了。可她並沒罵,只是一擡腳。

砰!

椅子一下裂開,何公跌在地。

“哎喲——”他半眯了眼,連動也不動,賴在地上,哼哼唧唧,“哎喲——我的老腰,閃著了,閃著了,哎喲——”

那個模樣兒更氣人。

她只覺牙癢,立刻又擡腳。

哢!

這一腳的方向明確,只消踩上去,老腰已不是閃著的事兒了。可惜,老腰沒踩上,踩到一塊碎木。

何公一翻身,躲開這一踩。

“唉,公主殿下,我牢記你的教誨,如要大隱,先要化入。” 他慢慢爬起,十分委屈, “如今,我正覺有些化入,難道不是?公主殿下,你怎麽這樣兇?”

她哼一聲,沒回答。

他的感覺很對,他已很化入了,甚至比真正的‘死老東西’,更讓人氣得牙癢。

不得不說,他還真有‘天賦’!

見她不說話,他恍悟:“啊!我知道了!這樣還不夠,我不會做豆腐。”

他一邊說,一邊點頭:“公主殿下放心,我今夜就學,一定學會。”

“不必了!”

她懶得理他,轉身回房。

他立刻跟上去,問:“為什麽?我多知一些,偽裝會更像,這難道不好?”

“已沒有這個必要。”

“沒必要?”

“我們今夜就走。”

“去哪?”

“另一個落腳點。”

他先是一愕,隨即笑了。又一個落腳點?!常言道,狡兔三窟。那麽她有多少?怕不止三十窟吧!

房內很暗。

她剛剛坐下,他已點上燈,殷勤奉上一杯熱茶。

她接過來,慢慢啜飲。他支著頤,坐旁邊看。她今日出去了,但沒告訴他。

自從他們入陳,很多事情變了。

尤其是對他。

她對他,不再像以前。

以前在衛國,他是她的盟友,她唯一的外力。那時候,他的價值正大。她有許多事,都要利用他。

有些事大,比如報仇復國。有些事小,比如隱匿楚顯。

他是她的王牌。

彼時她對他,可是很重視!

如今卻變了。

他們已在陳國。這裏是她的家,有她許多故人,每一個都比他重要,都比他有用,都比他親切。

她更依仗他們,勝過依仗他。

王牌成了閑牌。

她不再重視他了,每天往外跑,也不與他透信兒。

他淪為擺設,只能幹等,等到她借兵之時,才施舍他一點關注。

他不喜歡這樣。

被動從不是他的作風。於是,他開口問:“公主今日外出,可有什麽收獲?”

“見了一個故人。”

又是故人!這還真像韭菜一樣,一茬一茬的見不完了!

他莫名來氣,心中雖惱,臉上卻在笑:“暗部麽?”

“不是。”

“那是什麽人?”

“一個舊交。”

“他是自己人?”

“還不確定。”

“公主只是去觀察?”

“不,我表露了身份,約他再見。”

他不由蹙眉:“公主殿下,此舉欠妥當吧?”

“怎麽?”

“既然未明敵我,怎可輕易暴露?萬一他在敵方,豈不麻煩大了?”他說。

她沒回答。

可她的眼神變了。她安靜看他,神色古怪。

這樣的眼神,看得他莫名其妙。他摸摸鼻子,苦笑:“公主殿下,我又多長個鼻子?”

“沒有。”

“可公主看我的眼神,好像我長了兩個鼻子。”

“因為你剛才的話,比兩個鼻子還怪。”她仍舊看他,正色道,“佚王殿下,你還記得我是誰麽?你剛才的顧慮,人人能想到,我會想不到?既然我敢暴露,說明沒有問題!可是,你竟會起這種顧慮!居然在這種事上,質疑我的判斷?佚王殿下,這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她有點氣。

這個宇文初,簡直太氣人!

他當她是什麽人?!這麽明擺的事,她會沒想到?

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要他來提醒,她豈不成了廢物?在他的眼中,她幾時成廢物了?!

他不笑了。

“公主殿下,我沒說錯,你也沒聽錯。”他看著她,也很正色,“我有理由質疑。因為,公主剛才的話,本就自相矛盾。你先說,不確定他是自己人。後又說,暴露身份也無妨。既然暴露無妨,說明他是自己人,卻又為何不確定?既然不能確定,那就不該暴露,卻又為何暴露了?公主殿下,這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