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皇權無親

較之陳國的平靜假象,此刻的衛國,連假象也快撕破。

朝華殿。

宇文清正來回踱步。

援軍已出發多日,按說該到邊境了。不知情況怎樣,兩邊是否開戰?他越想越焦慮,坐立難安。

眼下邊關吃緊,朝堂更吃緊。

派出童虎後,可信的人更少,如今在他看來,滿朝文武似乎都不可信。

雖說身處九五,但他總覺如履春冰。腳下的冰已太薄,幾乎能感到水在流動,仿佛隨時隨刻,他都會墜落。

原來,這就是當天子的感覺。

他默默走到窗邊。

窗外夕陽殘照,灑下金色余暉。宮闕沐浴金輝,莊嚴而輝煌。

宮門。

禁衛們嚴密值守。

孫恪挎著刀,正在來回巡視。身為虎賁右仆射,他暫代童虎之職,掌管禁衛,直到童虎回來。

他很盡職地逡巡,一臉嚴肅,但在他心裏,卻正想著別的。

如果,童虎回不來就好了。

那麽他這個暫代,就會成為正式,那就太圓滿了!他越想越迫切,恨不得童虎馬上死。

他正在亂想,宮外有人走來。

“佚王殿下,左相大人。”他迎上去,躬身施禮。

“右仆射辛苦。”左相上下看他,微笑點頭,“右仆射一身威武,依老夫看,更勝中郎將童虎。”

他暗喜,急忙道:“相爺謬贊,我怎可比童中郎。”

“右仆射太過謙了。”宇文初看著他,也點頭,“比起童中郎,右仆射年歲稍長,人更沉穩,閱歷也深,更應執掌禁衛。如今邊關吃緊,童中郎不知幾時能回。不如提議陛下,就讓右仆射接掌,才更為穩妥。左相大人,你覺得呢?”

“殿下所言極是。”左相立刻說。

孫恪大喜,幾乎掩不住激動,深深施禮:“佚王殿下擡愛,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好說,好說。”宇文初笑了,忽然壓低聲,“右仆射,陛下現在何處?”

“朝華殿。”

宇文初點點頭,聲音更低:“右仆射,現有緊急大事,我與左相去面聖,你務必嚴把宮門,不能放入任何人。”

孫恪一驚,不由問:“什麽大事?”

宇文初嘆口氣,沒回答。

回答的是左相,左相在他耳邊,低聲道:“右仆射,只怕洛王要反。”

什麽?!

孫恪幾乎跳起來。

洛王要反?怎會這樣!

“右仆射,我近日頻頻入宮,你也知道。”左相看著他,一臉凝重,“這正是陛下密旨,讓我暗查洛王,隨時來報。”

原來如此!

孫恪恍然大悟。

要說查察叛逆,誰比江無私更合適?看來,這次事兒大了!

而這種危急關口,往往是機遇之門,一步走對,立刻飛黃騰達。禁衛統領算什麽,只怕更大的好處都有!

所以,他一定要站對邊!

於是他立刻說:“殿下,相爺,請二位放心。只要有我在,宮門嚴守不失!”

二人點點頭,進宮了。

孫恪迅速行動,召集所有禁衛,重新做出部屬。

三十人一隊,配齊一應武器,遍布於宮外各處,小隊往來不絕,成最強的禦敵陣勢。

對宮門的變化,宇文清一無所知。

他獨坐殿內,又咳嗽起來。他的身子更差了,藥物似纏綿入骨,蠶食著他的生機。

父皇死了,皇叔反了,邊關亂了……

他才登基三個月,就發生這麽多事。這些加在一起,讓他忽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已老,已近風燭殘年。

他不停咳,咳出了淚。

燭光映入淚光,眼前一片模糊。模糊中,有人走進殿內。

是誰?

天已晚了,禁衛會放誰進來?他拭去殘淚,擡起眼,然後一怔。

是左相,還有……皇叔。

皇叔一擺手,左相就退下了,很恭敬地退下,而且由始至終,左相都沒看他。

忽然間,他明白了什麽。

“陛下,你余毒未凈,該多休息的。”宇文初走過來,也坐下。

宇文清沒做聲。

他靜靜看著皇叔,看了許久後,才淒然一笑:“皇叔,你是來讓我休息,還是來讓我退位?”

一句話出口,他忽覺輕松。

仿佛一直以來,心上都壓著塊巨石,已壓了太久,如今終於卸下。一切都挑明了,這樣也好,也好。

“陛下,你病糊塗了,我怎會逼宮?”宇文初看著他,微笑。

“不會麽?”宇文清也微笑,卻笑得苦澀,“皇叔,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裝?你若不為逼宮,何故害我父皇?”

“我害他?”

宇文初笑了,忽然大笑,笑聲悲憤淒涼。

宇文清不由愣住。

皇叔愛笑,他倆自幼玩大,他見得最多。可他從沒見過,皇叔這樣的笑。

笑聲已停。

皇叔看著他,冷冷問:“陛下以為,你父皇是何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