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無心無情

當夜。

左相又沒睡,因為佚王又來了。

“如此會面,只怕勞動殿下。”江連天苦笑。

房內漆黑。

他倆仍坐在暗中,就與上回一樣。雖說密謀大事,再三謹慎不為過,但這也太特別了,這成何體統!

“無妨,無妨。”

宇文初不以為然,反取笑他:“我說相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不用你飛檐走壁,摸黑夜談而已,無傷大雅,別一股子酸腐氣。”

“……是。”

唉!他就知道,在這位殿下心中,禮節什麽的,根本狗屁不如。

“陛下有何打算,相爺可知曉了?”宇文初問。

“正如殿下所料,陛下要先暗查同黨,摸清底細後,一網打盡。”

“他給相爺的密旨是?”

“挑選可信的大臣,各委重任,待命肅清逆黨。”

宇文初點點頭,說:“擇人委任一事,既已交托左相。想必排查黨羽一事,已交給右相了。”

“既如此,右相那邊,殿下作何對策?”他問。

“無須對策,我已跟他說好。”宇文初擺擺手,悠悠道,“右相不比相爺你,他為人怕事,最懂中庸之妙。我已讓他陽奉陰違,打馬虎眼。”

說著,他忽然笑了:“其實,就算我不去說,他也會這麽做。右相別無大才,唯獨這一手,是他看家本領。”

江連天也笑了,贊同又得意:“殿下慧眼如炬,識人甚明。”

“相爺可知道,陛下現在信任的人,都有哪些?”

江連天想了想,說出幾個名字。

“沒有孔義方?”宇文初問。

“目前還沒有。大將軍孔義方,才從邊鎮回來,在衛都住了半年。這人久處在外,又廣交豪爽,陛下未經深查,還不敢輕信。”

“那很好。”

宇文初一笑,看著他說:“相爺,你要讓陛下相信,孔義方在我一邊。”

江連天點頭,問了句:“那實際上呢?”

“實際上,他久處在外,我也沒時機結交。”宇文初無奈,一頓又說,“對於皇宮禁衛,陛下可深信麽?”

“深信不疑。”

“嗯,那就好。今日有勞相爺了,請安歇吧,我也該告辭。”宇文初起身要走,臨走,又留一句話,“相爺既蒙聖眷,近來必然入宮頻繁。對於禁衛中一幹官員,相爺不妨多多親近。”

“是,老臣謹記。”

佚王走了。

左相卻沒睡,他在琢磨佚王的話。可想來想去,也不得要領。

他不由一嘆,這位殿下的籌謀,總讓人捉摸不透。但是他明白,在未來數日內,衛國會很平靜。

那是一種刻意為之、令人心悸的平靜。

正如暴風雨的前夕,不知在它背後,隱藏著多大危機。

夜,繼續平靜。

佚王府,夫人館內漆黑。

宇文初已回來,但他沒點燈。他正倚著屏風,看著屏風後的床。

蘭床空空,那個該睡這裏的人,已被送走。

他神色復雜。

這是下策,他並不想這樣。但形格勢禁,他只能如此。

她設計算計他,只因她深恨他,恨他幫了楚煜,害了衛皇。她想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他嘗嘗痛苦。

可惜她不知道,他對宇文清,絕不似她對楚煜。即使有不忍,他也不會痛苦。

血脈相殘這種事,早已傷不了他。

他的心已冷。

早在六歲時,就被皇室親情冷透,這麽多年過來,越發的冷,越發的硬。甚至連他都忘了,自己有沒有心。

正是這樣的他,才拿得下衛皇,拿得下天下。

她也應該和他一樣才對。

她也該拿得起,放得下。像他們這種人,不該有這種軟肋。

沒了這個無謂的軟肋,以他們的心計、智謀、手段,在這個世上,除了他們自己,沒人能傷害他們。

可惜,她不夠無情。

他想著想著,不覺輕笑。

也許,她有情更好。這樣她就有軟肋,就鬥不過他。若她也無情如他,會變得更厲害,萬一哪天敵對,他怕吃不消呢。

比她無情,這是他的優勢,務必要保持住。

他摸摸鼻子,轉出了屏風。

屏風外,一窗明月。

他在軟塌上坐下。屏風內的人雖已不在,但他仍睡於屏風外,這似乎成了習慣。

月照軟榻。

清光盈盈似水,正如她走那晚。

忽然,他一揮袖,窗欞立時大開。他身子微晃,已穿窗而出。

窗外有人!

滿院月光下,一個人影獨立,正冷冷看他。

宇文初笑了,斜倚在廊下,閑閑道:“白衣神術光降,蓬蓽生輝啊。”

那人竟是陸韶。

“主上呢?”陸韶問。

“在睡覺。”

“你撒謊。”陸韶看著他,目光冰冷,聲音冰冷,“主上兩天沒聯絡,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太忙而已。”他笑笑,悠然道,“暗部那麽厲害,又非三歲孩子,一天沒有主上,就轉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