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衣琴心
梁國使節走了,陳主也走了。
衛國又回歸平靜。
至少在大多數人眼中,此刻是平靜的。但在極少數人看來,暗潮才剛要開始。
宇文淵坐在車內。
車簾半卷,車外是平昌街。他透過簾子,正隨意遠眺,忽然叫道:“停車!”
車停了。
侍從奔到車前:“殿下有何吩咐?”
宇文淵擺擺手,並不說話,目光落在街角,一個佇立的人身上。那人白衣廣袖,飄然出塵。
是陸韶!
陸韶獨立街角。
他一動不動,只是望著對面,似乎在看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看,就那樣靜靜站立,幾乎像在發呆。
他在幹什麽?
宇文淵不由大奇,在車內遠遠觀察。
誰知他這一站,竟然站了很久,幾乎一頓飯時間,才慢慢走開。
宇文淵更奇怪了。
等陸韶走遠,他立刻說:“到那個街角去!”
街角實在沒什麽特別。
只有一個小茶館,還兼賣包子。宇文淵好奇極了,於是也下車,站在陸韶站的地方,也望向對面。
對面有個大院子。
門頭雖然巍峨,但看來很空舊,像無主很久。旁邊有兩間陋屋,倒很幹凈,像有人住。
這有什麽好看?
宇文淵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客官,來個包子?”身後,茶館小二湊過來。
“滾開!”侍從上前驅趕。
宇文淵忽然一擺手,制止了,回頭問那小二:“請問,剛才有位白衣先生,站在這裏許久,他在看什麽?”
小二一聽,笑了:“客官,你說那個像神仙的?”
“對。”
“他啥也沒看,他是在聽。”
宇文淵一愣:“聽什麽?”
小二伸出手,指向對面:“那兩間破屋,瞧見沒?月頭剛搬進人,一個老娘,帶一個瞎眼姑娘。那姑娘會彈琴,每天這會兒彈一陣。前兒個,那先生路過,聽見了,就一直站這兒,聽完才走。昨兒又來聽,今兒還來聽,他倒不嫌累。”
宇文淵愕然,問:“很好聽?”
小二樂了,嘿嘿道:“咱這種粗人,懂個啥。不過聽了很舒服,就像一年沒洗澡,忽然泡了個透爽,從頭到腳,溜溜兒的舒坦。”
宇文淵聽了,不由一挑眉。
出塵之人,愛出塵之音。看來,白衣神術動了琴心。
他回頭望向對面,忽然露出神秘的笑。
當夜。
侍從來到書房。
“打聽清了?”宇文淵問。
“是。”侍從一躬身,回報道,“那一對母女,確實月初搬入,之前住在長樂集。”
“邊境那個長樂集?”
“是。這家老子姓冉,是個做琴的,挺有名,但去年死了。集上其他匠人,開始擠兌他家。孤兒寡母熬不過,才搬來都城。靠老太做些針指,養活娘倆兒。”
“那姑娘呢?”
“瞎眼姑娘叫琴心。據說生來目盲,但耳力極佳,精通音律之道。”
宇文淵點點頭,又問:“那座大院子,可知是誰的麽?”
“屬下查過了,是克定候的宅邸。”
宇文淵不由一愕:“克定候?是那個克定候麽?”
“回殿下,正是那個克定候。”
克定候王仁北,三十年前被誅九族,理由是通敵叛國。這是先帝在位後期,轟動一時的大案。
想不到宅邸尚存。
“那王氏舊宅,如今歸於誰手?”
“回殿下,自從王氏滅族,家宅抄查後,只剩一座空屋,至今仍被官府封存。”
宇文淵頷首。
他屏退了侍從,獨自沉吟許久。
翌日。
宇文淵去了竹林,拜會陸韶。
“前些天多有俗務,不能來見先生。對鏡自覽,都覺面目庸俗不少。”他微笑著,十分誠摯,“今起,可要叨擾先生了。”
今起,確實從今日算起。
一連七日,他天天按時來訪,比點卯還準。
既與客人清談,主人哪好脫身?於是一連七日,白衣神術都沒去聽琴。
到了第八日,宇文淵忽然說:“陸先生,我有個小妹,心性靈慧,對玄道頗感興趣,苦於沒有名師。不知先生能否屈尊,指點一二?”
“公主求師,何須山野之人。”陸韶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可她不是公主。”宇文淵也笑了,嘆道,“皇家那些公主,個個嬌蠻無知,哪懂得玄理之妙?我說的是個民間女,她靈慧無比,卻不被上天眷顧。我十分憐惜,認作義妹。”
“殿下宅心仁厚。”
“唐突之請,還望先生下顧。”宇文淵看著他,微笑道,“居處不遠,就在昌平街。”
馬車停在昌平街。
人還在車內,就聽見琴聲。陸韶走下車,不由一愣。
八天前,這裏還很破舊。那個大宅很空舊,旁邊老屋很簡陋,整一處都像被塵封。
可現在大變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