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當斷難斷

夜深沉。

文方館外,侍衛們來回巡視。一張張臉無比嚴肅,心裏卻在罵娘。

勞碌命無非如此。

奔波了一整天,坐車的貴人已安歇,護車的他們還要值夜,還要巡邏,還不能休息。

真是……他娘的!

一隊隊侍衛擦肩而過,彼此看一眼,無聲同罵。

楚卿隱在不遠處,正看著他們。

守衛森嚴,那是外行的感覺,對真正的內行來說,這些侍衛都是擺設。

畢竟一國之中,普通侍衛居多,而可用的精英,其實少得很。

好鋼用在刀刃上。

那些精英侍衛,自然用於最要緊處,比如保護衛皇和太子。

至於別國的皇帝,雖說也要緊,但總不比自家人。何況,誰會這麽大膽,來衛國行刺陳皇?

楚卿望著文方館,泛起一絲苦笑。

月光落入她的眼底,冷清,落寞,卻也悲傷。

侍衛再次輪守。

這時,起了陣夜風,樹梢輕輕擺動,驚飛幾只小鳥。誰也沒注意,一道黑影已滑過去,飄入內院。

內院很靜。

有了外面的銅墻鐵壁,這裏便松了。沒人敢離這麽近,打擾陳皇休息。

盡管陳皇還沒休息。

門窗緊閉,房內燃著燈。燭光搖搖,楚煜的影子映上窗紙。

他正在看書,房內似乎沒別人。

也對,他從小就討厭打擾,即使黑夜害怕,也不讓別人靠近。

除了她。

他只讓她靠近。讓她坐在床邊,看著他,拍著他,哄他入睡。

楚卿立在角落,凝望窗上倒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樣的阿曜,怎麽能殺最親的人?

從小到大,他每一次流淚,撫慰他的總是親人。難道在撫慰中,滋長的不是親情,而是仇恨和野心?

血泊中的父兄,斬斷了的親情。她的眼神越來越冷。

血脈的羈絆一旦不在,他和她,便形同陌路人。

寒光一閃。

匕首滑出衣袖,握在她的手中。

她一步步走近,眼神冰冷。如今小阿曜長大了,必須承擔他的所作所為。

夜靜,更深。

窗上的人影合了書,吹熄燈燭,頓時一片黑暗。她悄然潛入,不露半點痕跡,如同黑暗的一部分。

房內靜靜,床上人影橫臥。

她輕飄飄似落葉滑行,倏忽已至床邊,手中閃起寒光。

突然,床上的人笑了,輕聲道:“阿瑞。”

她一驚。

寒光迎上月光,掠過那人的臉。那人眉目瑩然,笑意慵懶。

竟是宇文初!

“你……”她收了匕首,瞪著他。

宇文初笑嘻嘻,從床上坐起,看著她說:“阿瑞,我就知道你會來。”

她眯起眼:“不許說那兩個字!”

“哪兩個字?”他歪著頭,又說一遍,“阿瑞?”

“再說我就殺了你。”她看著他,手中寒光流動。

“好,好,不說。”

他依舊笑得動人,伸手拍拍身側:“來,請坐。自從百花宴後,我們還沒有機會,好好說些話呢。”

她冷冷瞧他,不說話,更不去坐。

他也不介意,自顧自說道:“昨晚,楚煜對我說,你雖恨他,但也疼他,絕不會現在殺他。今晚,我想對你說,他還沒我了解你。”

他含笑看她,眼底光芒閃爍:“對於應該做的事,公主絕不會猶豫,也不會手軟。這一點,我們倒很像呢。”

她挑了挑眉,微哂:“我要殺他,你要保他。這一點,我們像不像?”

“也像。”

宇文初歪著頭,笑眯眯:“因為,我不是保他,是在保你。”

他說著站起身,來到她面前,凝視著她:“公主,你現在殺了楚煜,有什麽好處?楚煜在陳國,已布置好一切。慶王溫和可親,沒人信他弑君。而你,被說中毒身亡,如何死而復生?要知道,三人成虎。一個人口中的真相,不足以顛覆眾人認定的假象。你這樣做,會陷陳國於混亂的。”

她聽完,笑了。

“殿下這麽關心陳國,還真讓我感動。”

她也凝視他,笑中不掩鋒芒:“你不讓我殺他,是為自己吧。陳皇死在衛國,衛國會有麻煩。而我殺了楚煜,你就失去籌碼,無法逼我合作。佚王殿下,你也說我們很像,又何必對我虛套。”

“既然公主關心我,為我設身處地著想,那我也不反對。”

他居然還笑得出,居然很好意思:“公主殿下,讓我幫你復國,難道不好麽?何必拒人千裏,平白令我傷心。”

他一邊說,一邊嘆氣:“如果公主還要時間考慮,那我可以等。不過無論如何,在衛國境內,我不會任你殺他。”

房內一時沉寂。

她眯起眼,他含著笑。二人靜靜對峙,誰也不先讓步。

忽然,外面傳來人聲。

“陛下,奴婢進去找吧。”

“不,你們在這等,我自己進去。”楚煜竟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