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綠晶石(第4/5頁)

過於直露的言語令人窘迫,林伊蘭沒出聲。

“放心,我不會說的,菲戈警告過。”少年兩根食指比在唇上,做了個鬼臉,“肖恩和黛碧也不會說,我們有規矩。”

林伊蘭順著潘身後望去,曾被她兩度打昏的肖恩在遠處陰郁地盯著她,黛碧穿著一件稍稍嫌大的裙子,領口拉得很低,站在一旁眼神輕蔑。

“你真漂亮,雖然穿得像個男人,也沒化妝。”潘打量著她的襯衣,肆無忌憚地評論,“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腰?”

“不行。”回答潘的是去而復返的菲戈。他拎著兩杯酒,毫不客氣地踢開這個不良少年,“把你的心思轉到別處去。”

潘抗議地揮了揮拳頭,不甘心地跳回了小夥伴身邊。

“這裏只有這個,將就一下。”

林伊蘭稍稍放松了一點,接過菲戈遞來的酒杯,抿了一口,味道有點怪,但不難喝。四周的眼睛讓她緊張,酒帶來了些許鎮定,只是效力比預料中重得多,當她覺察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菲戈發現她的杯子空了,仔細瞧了瞧她的眼神,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一把將她拉進了舞場。她的神志變得模糊,音樂聲忽高忽低,周圍的景物仿佛在晃動,一切都消失了,視線中唯有菲戈的臉,唇角噙著柔軟的笑,深邃的眼中仿佛有光芒躍動。

她一時心神恍惚,環住了他的頸。菲戈收攏手臂,讓彼此的身體貼合得更緊。哄鬧的人聲不復存在,他帶著她隨音樂緩慢搖晃,強烈的男性氣息籠罩著她的每一根神經,令人悸動而溫暖。

不知跳了多久,她醉得無法再繼續,菲戈將她扶到場外,沒多久又被人叫走,吩咐潘在一旁照看。少年變化多端的臉在眼前晃了許久,最後又換成了菲戈。他沒表情的面孔變得有些陌生,替她穿上外套,半扶半抱地回到了舊屋。

迷蒙中她有短暫的清醒,壁爐的火在安靜地燃燒,菲戈卻不知去向。缺了一個人的房間寂靜得過分,沒來得及細想,她又睡著了,錯亂的夢境讓她睡得很不安穩。

夢裏有濃重的煙味,林伊蘭驚醒過來,發現菲戈坐在床邊。他凝視著她,深暗的眼眸復雜得看不清,地上落滿了煙頭。

對視良久,林伊蘭莫名地不安,剛想開口菲戈忽然吻下來。

他的唇帶著濃烈的煙味,苦澀而激烈的吻仿佛在發泄什麽,甚至弄疼了她。林伊蘭疑惑地想問,卻被他緊緊按在懷裏,疲倦讓她很快又睡去。

晨曦的光映上了窗台,林伊蘭習慣性地在天亮時醒來。按了下宿醉後發痛的頭,她掀開被子披衣起床,輕手輕腳地洗漱整潔,扣上了大衣。

菲戈仍在沉睡,林伊蘭在床邊端詳了一刻,合上門悄然離去,如每一次清晨的歸隊。

帝國軍隊對血統門第極其講究。平民出身晉升極難,大多數士官前途無望,心思盡用在斂財和賭博上。像鐘斯一類雖有不滿卻依然盡職的寥寥無幾,而如秦洛一般貴族出身的軍官,則利用背景人脈及靈活的頭腦,用盡手段爬升。

林伊蘭不曾堅持拒絕秦洛的追求,但也不熱情回應,數次邀約中偶爾回應一次,談些散漫的話題。秦洛並未顯露急於求成的迫切,也沒有在她面前展現花花公子的手段,秉持分寸、耐心有禮,反而讓她更難應對。或許是事務繁忙,秦洛近一段時間沒有現身,倒讓她松了一口氣。

休息區的一角,林伊蘭在熱咖啡的香氛中給瑪亞嬤嬤寫信。要將軍營生活描述得輕松愉快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盡量編得可信,想象嬤嬤戴老花鏡看信的樣子便忍不住微笑。

“長官在回復情書?”安姬見她心情不錯,湊趣地談笑。

林伊蘭莞爾,“不,是家信。”

“真羨慕長官和家人感情這麽好。”被勾起心事,安姬臉上浮出一絲傷感,“我哥哥說不定還希望我戰死,他好領取撫恤金。”

林伊蘭溫言撫慰,“以後你會有屬於自己的家,擁有更親的家人。”

“謝謝長官,可我知道退伍後的女兵大多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安姬在現實中見得太多,早已對未來心灰意冷,“她們或者去做街邊流鶯,或者嫁一個暴躁的丈夫,生下的孩子只能喝稀薄的湯,為搶一塊黑面包而打破頭。像我母親還要不停地替人洗衣,冬天全靠烈酒禦寒,在水裏泡爛了手……”

安姬的鼻尖紅了,“我將來也一樣。”

林伊蘭攬住了安姬單薄的肩,心口像被堵住般窒悶,“不,安姬,你不會這樣。”

安姬抽了下鼻子,勉強擠出笑臉,“對不起,影響了長官的心情。請繼續寫信吧,我只是想說長官剛才的笑容很美,看的人都會覺得幸福。”

女兵帶著淒惶和傷感倉促地跑開,林伊蘭望著她那瘦弱的背影,對著信紙呆了半晌,再也寫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