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肘腋襲(第2/3頁)

左晴衣立時道:“沈姐姐是好心才偕我出來開一開眼,我怎會說出去?絕不讓旁人知曉。”

沈曼青相處下來,已然深諳她的興趣,待馬車行至一間牌樓外。“你不是喜歡各色紙宣?前幾日我瞧這裏又有了新樣式,據說是南邊流傳過來的雅色箋,有深紅、明黃、深青、淺綠、淺雲等十色,別有韻致。本想替你捎進宮,又怕不合喜歡,不如讓你自己挑。”

左晴衣聽得明眸晶亮,興致勃勃,挽著沈曼青的臂膀。“好姐姐,等選了箋紙我們一人一份,用來寫短詩再好不過。”

沈曼青偕她入樓選了箋紙,挑了幾管狼毫,接著去逛畫坊、胭粉鋪子等,左晴衣對各種東西都懷著無限新鮮,買了幾枚珠花、一環手串,雖然不及宮中的精致,勝在樣式奇巧,甚至還替淑妃挑了兩包茶葉,各種歡喜。

最後入了酒樓,左晴衣嘗了幾味招牌鮮膾,試了一點酒,忍不住道:“人都說宮中是最好的,可在我瞧來,市井著實比宮中多了無盡樂趣。”

沈曼青移開她面前的酒盞,淺笑道:“可不能再飲,若是娘娘聞到,下次休想出來了。”

左晴衣略為遺憾,仍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又有些好奇。“沈姐姐可見過我大哥飲酒?”

沈曼青應道:“從吐火羅歸來的慶功宴酎過幾杯,左公子飲得不多。”

“大哥平素到底喜歡什麽?”左晴衣頗為苦惱,被這個問題困擾已久,“我也想給他挑幾樣東西,實在不知他愛什麽,像二哥就容易多了,只要挑與武學與兵器相關的就好。”

這是將沈曼青也問住了,她從頭細思了一遍,竟想不出左卿辭的喜好。“或者買幾本少見的古籍?”

左晴衣能想出的也僅是如此,便轉了話題:“在沈姐姐看來,我大哥是個怎樣的人?”

沈曼青中肯地評述。“左公子是個溫文有禮的君子,遇事不驚,待人寬和,從未說過一句重話。”

左晴衣深有同感。“沈姐姐性子也好,若是你們在一起,必定舉案齊眉,從來不會爭吵。”

沈曼青被說得紅了臉:“晴衣胡說些什麽,瞧我下次還帶不帶你出宮。”

左晴衣笑嘻嘻替她挑了一片魚膾。“好姐姐,是我錯啦,我二哥說喜歡大哥的淑媛極多,不過他好靜不愛出宅,更不沾惹紅粉韻事,將來成婚了必是宜室宜家。”

沈曼青一口茶全嗆在嗓子裏,氣笑皆非,重重地擰了她一把。

一番笑鬧過後,左晴衣斂了神色,泛起一絲低悵。“宮裏瞧著人多,其實冷情得很,我真想和大哥二哥同席共餐,可他們幾個月才能進宮一次,最多留半個時辰,說幾句話罷了。”

沈曼青柔和的勸慰。“他們時常探望,也是牽掛你。”

“我自小寄在宮中,娘娘對我極好,然而至親遠離,沒見過幾次父親,更不提大哥,唯有二哥時常探望。直到我跌傷了腰,大哥持著父親的信物入宮,我才頭一回見他。”晴衣有點傷感,忍著鼻酸道,“不怕沈姐姐笑話,那時宮中風言風語難聽得很,我也癱了,直想死了算了,就是怕娘娘傷心。沒想到大哥原來這樣好,覓了方子讓我重新站起來,又為我遠赴吐火羅,幸好沈姐姐護著他平安歸來,沒讓蠻人傷了他。”

明眸盈著一抹淚意,左晴衣說著又笑了。“後來我才知道二哥也置了氣,拔拳打了幾個在軍中口舌生瘡的世家子,受了好一頓責罰。”

沈曼青觸動身世,神色黯了一瞬,隨即恢復了自然。“有這樣的兄長真是福氣,不過為何一家人至今依然分散,左公子長居別業,難道不打算回府?”

說起這個,左晴衣也不太明白。“二哥幾次想接他回去,還讓我幫著勸,可大哥只是笑。”

沈曼青試探道:“晴衣可知左公子當年為何會離家?”

這次左晴衣真答不出來了,略帶苦惱的支頤。“聽說是被人劫走了,又似乎不像,大哥從不提自己的事,我也不敢問父親。”

沈曼青有些微的失望,那個人看似一泓清溪,卻無法窺底,然而仍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自回沈府半載,追慕者無數,其中泰半是輕浮的世家子為獵奇求歡而來,門第相當的俊彥不多。唯有他,無論人品風儀、家世年歲均是相宜,更何況還有承襲爵位的可能。

唯一的麻煩,大概是與胡姬的傳聞,然而沈曼青私下試探,發現左晴衣對胡姬一事一無所知,顯然兩位兄長從未言及。雖然不知蘇雲落是如何糾纏上了左卿辭,推想不會長久,畢竟她不僅身份微賤,性情也不討喜,他遲早會厭棄而另聘淑媛,一些年少風流不足道的韻事,終如輕薄桃花逐水流,過眼無痕。

想到近日的情形,沈曼青的心又有一絲紛亂。這一次師父派長歌來金陵,他的神情與過去截然不同,顯得生分而有距離,更不肯入沈府。他客氣地致禮,將師父的話語轉述,卻沒有多一句問詢,親近的師弟變得異常疏遠,讓她陌生而抑悵。從來世事難兩全,清遠的山門與俗世的煙火,她終只能擇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