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血荼靡(第2/2頁)

郎三胸膛起伏,腦子幾欲爆開,直直地瞪著兩個紅著眼的人繼續殘殺,血肉四下飛濺。場面詭異而殘虐,仿佛一場不死不休的僵局,郎三驀然轉掠出去,疾奔向遠處的花樓。

花樓靜悄悄的,唯有樓外紅燈高懸,懸在夜空宛如一顆滴血的眼珠。

明知異常,郎三仍然控制不住,一頭沖了進去。

樓裏應該是賓客滿堂,然而所有的客人是那樣安靜,在樓梯、桌案、門檻、廊下或歪或倚,或倒或伏,似乎前一刻還在宴飲,後一瞬已被抽離了神魂。

傾倒的銀壺瀉了一案,滴滴答答地淌落。

空氣中有一種發膩的香,像脂香又帶著腥氣,籠罩住了口鼻,郎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佇立了一瞬,從崩亂中冷靜下來,斂刀於側,一步步上樓,找尋同伴的蹤跡。

他的腳很輕,手很穩,哪怕出現一只惡鬼,他也能立即將其斬卻。

當終於尋到最裏面一間房,他無法自制地顫抖起來。

郎五已經死了。

屍體倚著墻半癱地上,腰以下的骨頭軟碎如綿,這是大開碑手的威力,這樣的形狀曾在郎五無數對手身上呈現,而今卻落了他自己身上。郎五一雙戴著烏色緬絲手套的手,按在他自己的喉結上,雙目翻白,臉色黑青,面目腫脹扭曲,看起來竟是自扼而亡。

數步之外是垂落了紅幔的繡榻。

一只染血的手從帳內探出,骨節突露,痙攣地半彎,仿佛想抓住什麽。

郎三定了半晌,挑開了幔簾。

床內躺著一個半身赤裸的煙花女子,細嫩的皮肉在昏黃的燭光下粉白刺目,淩亂的黑發覆面,不知是昏是死,同樣赤裸的郎七就趴在她身上。

輕輕一挑,郎七被翻了過來。

郎七的另一只手摳在嘴裏,大片的鮮血順著下頜淌出,順著胸膛流了一床。一塊東西掉落下來,軟軟的,混著淋漓的血水,那是郎七的舌頭,被他自己活生生拔出。

床榻邊有幾個沾著血寫的字,幽暗地看不清。

郎三腦中一片昏亂,晃亮了火折,火苗呈現出奇異的幽綠,他立刻屏住了呼吸,然而已經晚了,那種膩柔的香氣已絲絲滲入肺中。

他的手開始發顫,掐熄的火折跌落在地上,他痙攣地摳住發緊的胸膛,無論怎樣運功,不知名的毒依然一絲絲蝕入血脈。

隔室的桌案響起了倒酒的微聲,郎三驀然轉頭,一個俊美的青年在腥氣撲鼻的房中安然而坐,神色自如,輕巧地擱下酒壺,仿佛全未見兩具可怖的屍體。在他身後,一名隨侍垂手而立,沉默地守衛。

郎三被慘景吸住了心神,竟不曾注意到隔室有人。這個人他不算陌生,然而此時此刻出現於此地,卻是做夢也想不到。他忍不住激聲道:“是你?你……”話未說完他突然啞住了,刹那間想起了什麽,目光瞬間迸出了無邊的恐懼,“不,不是你……是……你是……”

清逸的俊顏一無波瀾,優雅的托起酒盞,望空一劃。“你的兄弟在奈何橋上等,這杯酒,算我為你送行。”

郎三額角發青,青筋棱起,血從喉間漫出來,心口劇烈地搐痛。“為什麽……你怎麽會是……你與侯爺……究竟有什麽恩仇……為了那個胡……”

對方似乎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待清亮的酒液從半空瀉盡,他淡然起身,從容而去。

郎三大口大口地嘔吐,黑色的血液中夾雜著破碎的臟腑,他雙眼暴突,用最後一點力氣拎起刀,匍匐地向門口爬去,他很不甘心,很想告訴千裏之外的侯爺,這是一個極可怕的秘密,靖安侯公子……然而他的意識停滯了,再也無力動彈,眼前一片昏暗,明晃晃的光躥起來,帶著異樣的灼熱與焦煙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