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明昧閣(第2/3頁)

她長年各地漂泊,時常要躲避追捕,一切在她身邊都留不久,也就無所謂想要。“不用,這個絲很貴呢,已經很好了。”

他挑起眉梢,忽地想到一個問題:“雲落通常怎樣過年?”

年節於她除了有些不便,與平常並無兩樣,答得自然毫無意趣。“找間不起眼的旅店,備一批饅頭醬菜,街市全歇了,白日裏鑼鼓鬧得厲害,唯有晚上能清靜些。”

左卿辭望了她好一會兒。“你對過年的印象僅止如此?”

她確實想不出其他,也就沒再接口。

他的神色多了幾分和煦的溫存。“無妨,等到了瑯琊,那裏有最好的景色,你一定會喜歡。”

左卿辭居然真的走了,在年節前夕悄沒聲息地離開了金陵。

不告父母,不拜親長,來去渾若無物。

不出三日,金陵已傳遍,世人皆知靖安侯的長子目無尊長,驕狂縱性,不諳禮法,引起無數評議;靖安侯府的陳年宿辛也被人再度翻起,一路甚囂塵上,成為臘月最轟動的話題。

不管外界紛紜,左卿辭已經遠遠拋開。灰蒙蒙的天幕下,馬車停在山崖邊,正值細雨初停,霧雨朦朧,遠山交疊,在浩然雲海中似幻似真,蔚然壯觀。

左卿辭立在煙雲彌漫的崖邊,山風拂衣,飄飄如仙。“郡主真是選了一處好地方,這裏的景致頗有幾分似天都峰。”

在他身畔披著輕裘的自然是蘇雲落,長睫被雨霧濡濕,愈發顯得瞳眸深楚,肌膚潤白,蒙蒙的白霧簇擁身側,仿佛隨時會隱去。

左卿辭向雲山深處望去,一堆玲瓏疊錯的樓宇顯出模糊的影子。“那一處院邸名為明昧閣,雲落可知出處?”

蘇雲落神色微動,左卿辭玩味地一笑。“‘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出自《道德經》,一介女子用這樣的閣名,郡主端的是品位不凡。”

一路望著樓影行過去,山緣兩側白梅次遞而綻,一路冷香浮動,讓人想起那個風華殊異的清雅女子,同樣美麗,同是自開自謝,隱息於深山幽處。

靖安侯府的名號,無論在何處都十分響亮,通報之後,阮府的管家立刻將客人恭敬地迎了進去。明昧閣名為閣,內裏極大,院落幽靜深遠,建築精奇,宅內所用物件雖非簇新,卻樣樣是上品,毫無半分刻意雕琢之態。一路所見的仆役也是衣飾潔凈,見客有禮而不卑,舉止大方合宜,足可想見主人涵養。

管家禮儀周到地敬茶問敘,然而問及郡主面露難色,最後終是道出主人染了風寒,臥病已有月余。

蘇雲落雖不知左卿辭為何而來,但對郡主印象極好,聽得這一意外,不自覺地現出了牽掛。左卿辭瞥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與管家敘了幾句,不出一刻,茜痕被人喚了過來。

郡主沉苛難愈,茜痕也是憂心忡忡,加上侍奉與守夜,俏麗的臉瘦了許多。然而一聽仆役傳報,她立刻趕了過來,幾乎是喜出望外,一則在涪州親眼見識過左公子的醫術,二則他與郡主心系的蘇姑娘頗有來往,說不定能對主人有所開解。

及至見面更是心花怒放,茜痕一眼認出靖安侯公子身後的倩影,如見救星,未說幾句已迫不及待地拉著蘇雲落奔去了郡主的閨房,扔下了尊貴的侯府公子留在花廳,由管家作陪。

直到見了郡主,蘇雲落才知茜痕為何如此失態。

阮靜妍靜臥繡榻,清麗的臉龐病容憔悴,玉肌清減,神魂衰弱,一眼望去竟似毫無生氣的蠟人。

茜痕放輕聲音喚了兩聲,郡主始終未醒,不禁有些發急,又對蘇雲落解釋道:“小姐盡管終日昏昏沉沉,卻時常惦記著姑娘,好在蘇姑娘終於來了,小姐一定異常歡喜。”

蘇雲落有些茫然,她被莫名其妙地帶進來,又不似左卿辭善醫,全不懂能做什麽,見著郡主蒼白的清容,她唯有按住病人心口,功法流轉,將一股溫熱的真氣渡過去。

過了半晌,緊閉的睫毛動了一下,瑯琊郡主緩緩睜開了眼。

見主人醒來,茜痕一喜立時稟道:“小姐,蘇姑娘來了,左公子將她帶來了!”

阮靜妍的清眸初時恍惚,漸漸看清了人,果然露出一縷寂然的歡喜,纖指微顫,勉力拉下了蘇雲落障面的素錦。“果然是你。”

瑯琊郡主嘆息了一聲,說不盡的欣慰,又有些釋然。“上天垂憐,讓我離世前還能見到想見的人。”

蘇雲落不懂郡主話中之意,然而見她面上那份平靜絕望神態,頓時心頭一墜。“郡主不必過憂,左……他也來了,就在外邊,必有法子治好郡主。”

瑯琊郡主玉手一緊,握住不讓她離開,呼吸微促。“不必了,讓我瞧瞧你。”

手腕的力道很輕,更顯出病人的衰弱。蘇雲落不忍掙開。

阮靜妍眼神溫暖,仿佛帶著無限疼憐。“我聽左公子說,這麽多年你一直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