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江畔尋(第2/3頁)

未想到他知悉得這樣深,文思淵面色發白,脊背汗出如漿。

左卿辭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文兄好手段,成功養出了一名傀儡,帶來源源不絕的金錢。”

文思淵僵了僵,過了半晌才咬牙道:“如公子所言,我確有私心,但這對她也並非無益。她執意尋藥,經驗太少又行事莽撞,若不是我幫佐籌劃,她早已身陷囹圄,更何談助公子域外之行。”

左卿辭一哂,確也不否認。“這話不錯,過去的就罷了,而今既然我瞧上了她,就容不得背後有人弄鬼。”

他說得如此直接,儼然已將蘇雲落視為禁臠。文思淵反而無詞,好一會兒才勉聲回道:“既然公子不喜,明日起我定會遠避,絕不再現。”

這個人精明識勢又懂進退,無怪能在江湖中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左卿辭無聲地笑了笑。“如此知機,文兄真是聰明人。”

文思淵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會落到如今的局面,他舌根發苦。“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公子不計冒犯,留我一命,將來或許還有供驅策之處。”

話語說得很懇切,可惜左卿辭似乎全無寬諒之心,悠然一嘆:“江湖中少了文兄確是遺憾,可文兄手眼通天,消息遍天下,卻讓人不得不憂。”

文思淵立即撩衣跪地,舉手盟誓:“我願發下毒誓絕不外傳,如違此誓,叫我貧病交加,潦倒終身,死無葬身之地。”

左卿辭淺淡一笑,顯是不以為然。

文思淵心知再無法打動就是必死之局,甩出最後的籌碼:“自快雪樓江岸截殺失手後,安華公主惱恨非常,前日遣人密會天誅閣,意圖進一步狙殺公子。侯爺似有所知,攔下了密使,並傳書二公子與公子結伴而返;另外金陵傳聞公子行將議親,侯爺也與幾家世族有所言及,想是因此刺激了公主。”

不知是哪一句令左卿辭失了笑容,眉宇倏沉。

冷汗從文思淵脊上滑落,他盡力讓聲音如常。“公子手段非凡,但暗算難防,公子又不願顯露,難免束手束腳。若能容情暫饒文某留一命,江湖上的消息但凡文某所知,無不入公子之耳。”

左卿辭終於沉吟了一刻,這人知機惜命又消息通達,確還有幾分用。“文兄若能言而有信……”

文思淵何等精到。“文某不敢違誓,公子自有一百種手段取我性命。”

“文兄言重了,如今我潛心醫道,也不宜隨意重歸舊行。”左卿辭慢悠悠地踱了幾步,忽而一笑,“今日讓文兄受驚了,此後有暇,不妨每隔三個月與我一敘,也好安彼此之心。”

輕緩的話語傳入文思淵耳中,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雖然留了後患,好歹躲過了眼前的死劫,他暗自松了一口氣。“多謝公子,文某自當謹遵。”

暮色中的江柳似綃霧輕柔,草叢中幾只夏蛙低低地咕鳴,四十八骨的油紙傘跌在地上淋了許久的雨,終於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拾起。

蘇雲落已經等了許久,始終未見文思淵的身影。

她沒有焦躁,只要有希望,她有近乎無限的耐心。

懷中的銅鏡被體溫烘暖,她漫散地思考是否該趁夜出城。竊鏡之舉徹底得罪了左卿辭,待消息散開,神捕也會追蹤而來,涪州已不適合再留,必須盡速離開,這一身衣裳太過精致,不適合繼續穿著。想到這裏,她輕撫了一下寬袖繁密的紋繡。絲滑的衣料色澤明麗,是她穿過最好的衣裳,來自瑯琊郡主的饋贈,她卻恩將仇報,盜了郡主的親眷。

一絲絲愧疚從蘇雲落心底泛起,那個溫婉的女子一旦知悉真相,一定會非常失望。

覺察到有人接近,她收住心神擡頭,一瞬間愕然僵硬。

亭外,頎長的身形如臨風玉樹,俊逸的臉龐盈著淺笑,左卿辭優雅的舉傘相邀。“江畔風冷濕重,不宜久羈,回去吧。”

江風吹得烏發繚亂,有幾縷落在頰上,襯得蘇雲落的臉驚心的白,她怔了半晌。“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左卿辭莞爾一謔。“自是心有靈犀,不管雲落在何處,我都能尋到。”

蘇雲落沉默以對。左卿辭全不著氣,笑吟吟地給了答案:“說破了也無奇,有種特制的香露,沾衣數月不散,常人難察,稍加馴化就可使飛鳥循香引路。”

見她呆立不動,左卿辭又道:“寶鏡你要想把玩,留幾天也無妨,瑯琊郡主和杜夫人那邊我已置了話,屆時再還即可。”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麽,眸中一片茫然。

左卿辭好整以暇地欣賞了片刻,拋出了誘餌:“不必再等了,鶴尾白的出處,隨我回去自會知曉。”

這一句擊穿了防衛,她徹底紊亂了心神,以至於他的手挽過來,她居然忘了躲閃。

左卿辭將她迎至傘下,偕著纖影在飄飛的細雨中漸漸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