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棋手局(第2/3頁)

蘇雲落沉默的進食,一言不發,她例來話少,旁人也不覺意外,剛咬入一塊糖醋小排,她突然頓了一下,擡手撫住了腮。

左卿辭停下箸:“怎麽了?”

蘇雲落閉口不言,一雙深黛的眉尖緊緊蹙起。

瑯琊郡主身畔的茜痕一打量,忽然醒悟:“蘇姑娘今晨似有些牙痛,會不會是荔果食多了,引得虛火積聚所致。”

左卿辭有一絲意外:“雲落可容我把個脈?”

突如其來的疼痛激得蘇雲落瞳眸漾起水意,比平日更為幽深動人,聽見他的話語,遲疑片刻才伸出腕。

左卿辭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唇角隱現笑意:“果然如此,才食了幾個荔果竟會這樣,稍後我替你開張方子。”

茜痕跟著瑯邪郡主多年,頗愛寵愛,言語也較為隨意,聞言笑道:“也不止幾個,侯爺送來的荔果不提,還有晚上送至房中的一盒,此物火盛,我也忘了提醒,不想竟害得蘇姑娘生了牙痛。”

蘇雲落略略僵了一下。

左卿辭的三根長指還按在皓白的細腕上,不動聲色道:“昨晚有人送了一盒荔果?”

茜痕無心而答:“也不知是什麽人,短闌也沒頭沒腦的……”

“茜痕。”瑯琊郡主柔聲截斷,“替我盛碗湯。”

茜痕何等乖覺,立時替郡主盛湯換盤,再不開口。

左卿辭的視線在幾個人面上轉了一轉,也不再問下去,換了話題:“杜夫人如今情形如何?”

想起姨母的病情,瑯琊郡主頓時心頭沉墜,薄嘆一聲:“姨母憔悴得很,連話都說不出來。我問了問侍候的丫環,起先僅是羸弱體虛,後來外邪入侵,寢食不調。桑園那樣安靜,姨母仍是難以入眠,境況越來越差了。”

左卿辭寬慰道:“我也略懂岐黃,若郡主信得過,我願略盡綿力。”

瑯琊郡主第一次聽聞他懂醫,雖不了解手段如何,仍是禮貌的致謝:“公子有此心,我替姨母謝過,明日我還要去一趟,若是有暇……”

左卿辭知情識趣地接下去:“正好明日無事,自當與郡主同行。”

蘇雲落執著筷,低著頭久久沒有動。

杜夫人嫁入世家,平日裏養尊處優,所衣必是錦繡,所用必為金玉。及至年長地位更尊,一群子媳環伺左右。然而病勢一沉,富貴全無半分作用,金碧奢華的器皿映襯著枯槁的容色,益發顯得淒慘。

杜夫人在榻上氣息奄奄,瘦得臉目深陷,半昏半沉,絲帕下的腕臂幹瘦如柴。

待診完脈,左卿辭轉至隔間,瑯琊郡主及杜夫人長媳正在房中靜候,左卿辭緩緩而述:“杜夫人本是氣虛,後來又染了傷寒,表面上似熱證,骨子裏卻是寒證。醫經有陰盛隔陽於外之說,杜夫人體內陰氣極盛,虛弱的陽氣受迫於表,常醫按熱證調冶,越治越是危險,如今我見她指尖發青,正是虛陽將散的征兆。”

一番話聽得瑯琊郡主目露驚駭,玉指緊握:“原來竟是被庸醫所誤,姨母現下可還有救?”

左卿辭鋪開箋紙筆走龍蛇,藥方一揮而就:“立即取姜片炙穴,我先為夫人施針,按方煎好湯藥盡速送來。”

這位侯府公子太過年輕俊美,全不似平日延請的皓首白須的醫者,長媳杜何氏雖然將信將疑,到底不敢怠慢,依言囑人照方辦理。

炙穴之後杜夫人服下湯藥,不多久汗出如漿,汗止後竟生出了食欲,這是數月來的頭一次,杜府上下無不大喜。杜何氏喜出望外地致謝,突然一個大丫環匆匆而來,附耳數語。

杜何氏眉尖一擰,端秀的面孔驚愕而憤怒,聲音也厲起來:“怎麽會好端端的不見了,再找一找。”

丫環駭得腿一軟跪倒,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各處都尋過了,確是尋不著,請夫人息怒。”

侍奉病人本就贅累煩瑣之極,家事又橫生枝節,杜何氏氣得胸口窒悶,狠狠絞住手中的絲帕:“再去找!實在找不著就報官,好端端的家裏居然鬧賊,看來是要治一治了!”

內外一片亂哄哄,丫環又是一副大禍臨頭的悚泣,瑯琊郡主禁不住尋問:“這是怎麽回事?”

郡主身份尊貴,又是交好的親眷,杜何氏也不避諱,強笑著解釋:“妾身治家無方,讓郡主見笑了,四妹行將出嫁,前陣娘清醒的時候說將家傳的雙蝶透光鏡給她壓箱陪嫁,也多幾分體面。這幾日正在翻檢收拾,婢仆說寶鑒不見了,若是發現哪個刁奴擅自盜出,我定是嚴懲不饒。”

話到末尾杜何氏的聲音又厲起來,嚇得丫環哀聲乞訴:“是奴婢掌著鑰匙,卻實在不知是何時失盜,求夫人明鑒。”

一旁的左卿辭心下一動,突然有了某種預感。

杜何氏恨聲道:“哭什麽!等我查出來,該發落的一個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