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脫枷牢(第2/3頁)

侍女始終低著睫,直到停在左卿辭面前才擡了一瞬。

通明的燭光映出一雙安靜的眼,瞳眸深處隱隱有一泓墨藍,仿佛最幽深的湖水,唯一的缺憾是大概許久未曾休憩,蒙了一層薄薄的血絲。

左卿辭凝視著她,接過酒緩慢地飲下去,眉間有抹奇異的神采。

飲完他將盞置回銀盤,道了兩個字:

“多謝。”

天空藍似一塊透亮的寶石,雲彩高遠,四野安靜而祥和。

直到離城百余裏,陸瀾山仍然覺得難以置信,經歷的一切皆不可思議:“就這樣出來了?”

殷長歌也是一般茫然:“竟然不見陷阱,吐火羅王在搞什麽鬼?”

行囊中食水俱全,驗過全無問題,白陌望著輜重齊全的駝隊發呆,懷疑自己在幾日憂心中產生了幻覺。

商晚緩下緊繃的戒備,難抑死裏逃生的興奮:“管他怎樣,我們出來了。”

“飛寇兒他……”白陌說了半句又咽下去了,想不通那個飛賊用了什麽辦法扭轉乾坤。

不單是他,幾人都在疑惑,殷長歌猜想:“或許是他說動了雪姬。”

陸瀾山贊同一半,點點頭又搖頭:“即使如此,讓一國之君改換心意也非易事,不知他是如何斡旋的。”

白陌滿腦子困惑,喃喃道:“他怎麽一直沒露面,我們已經出城了,他還是不見蹤影。”

所有人皆在猜測,殷長歌不語,劍眉多了一線隱憂。

陸瀾山拍了拍胯下的駱駝,不甚擔心:“那家夥懂吐火羅語,又有一手妙術,換個形貌,偷張文牒出城易如反掌,一時未至,想是有什麽耽擱了。”

好容易脫身,商晚一心想離吐火羅越遠越好,不耐煩久候:“現在要如何,難道一直在這裏,等到吐火羅王派出追兵?”

“商兄要走,盡可先行。”殷長歌瞧都沒瞧他一眼,語氣淡漠,“我等他出來,畢竟是為我們才滯留城內,真有追兵還能接應一二。”

眼見兩個人又嗆起來,陸瀾山也不好說什麽,不等不妥,久等又不知要到何時,兩廂為難。

左卿辭見天色將暗,沉吟片刻,望了一眼遠方的吐火羅城郭:“若是未猜錯,落兄在城中還有事要辦,我們先去車木措,離吐火羅不遠不近,也方便通過暗諜打聽,或許落兄會把信息傳到那裏。”

車木措是個小城,雖不如吐火羅繁盛,也有幾千居民,城中與吐火羅人往來頗多,很快即有信息回傳。

對於飛寇兒究竟在王廷做了什麽,人人都滿腹好奇,私下也有各種猜議,終是難以確定。所以當白陌拿著密報沖進左卿辭的房間,殷長歌先跟過來,接著是陸瀾山、商晚,沈曼青猶豫了片刻,也隨之跟了進來。

濟濟一堂一個不少,左卿辭掠了一眼,拆開了密信。

使者來宣讀吐火羅王的諭旨後,吐火羅城出了一樁異事。三名吐火羅高官在自家宅邸醒來,均發現枕邊釘了一把短刀,刀身深入床板,幾乎直貼頸項,刀旁還留了一枚中原才有的結絡,其中一人當場就嚇暈過去。第二日吐火羅朝中議論紛紛,無不惶然。

第二日夜裏,這個數字變成了七名。

從高官到皇親貴戚,恐懼擴散了十倍。謠言瘋一般蔓延,全城兵衛被支得左巡右守,第三日晚間,滿朝王公大臣無人敢於安睡,城中燈火徹夜通明。

吐火羅王被煩慮弄得難以安眠,直到曉星將沉才朦朧合眼,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雪姬慌張地推醒,側頭望去,他驚恐地發現頸邊多了一把雪刃冰寒的短刀。

誰也不清楚刺客是如何進了戒備森嚴的深宮,將刀投在吐火羅王枕側,更不懂究竟有多少中原人潛在王城。

被急召來的群臣噤若寒蟬,人人悚恐,滿殿無一開言。

吐火羅王徘徊良久,終於決意將惹不起的瘟神禮送出城。王令頒下,甚至沒有一個高官敢於領命,還是雪姬主動請纓代為送行,才有了那一場華宴。密信敘述詳盡,讀來驚心動魄,左卿辭看完後眾人一一傳閱,好一陣無人開口。陸瀾山一目十行地看完,回憶了一刻,突然大笑起來:“我說怎麽禮官一直青著臉,動不動就發抖,原來是被嚇破了膽。”

商晚看了兩遍猶覺難以置信。“全城戒備,他還能以一人之力夜刺七名,在君王枕邊留刃,怎麽可能。”

殷長歌神色異常復雜,既自豪又有傷感,摻雜著難以言說的惋惜,他身畔的沈曼青異常沉默,緊緊抿著唇。

能想通其中關竅的唯有左卿辭,他思索了一陣。“落兄大概與雪姬有所交易,從她那裏獲悉了吐火羅皇親貴族的住邸。前兩夜是落兄親為,最後一夜國主枕邊那把刀,應該是雪姬所置。”

一番剖析入情入理,眾人盡皆信服,陸瀾山激賞又欽贊地笑罵了半晌,感慨萬分:“等這小子回來要喝上一杯,平日裏蔫頭搭腦,一轉眼不聲不響弄得吐火羅人仰馬翻,好能耐,好膽色,這個朋友我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