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君入甕(第2/2頁)

聳動的傳奇聽得滿堂賓客無不咋舌,盯著雪狼皮目不轉睛,明知吐火羅並無凜冬,仍是心蕩神馳,難以平復艷羨。

滿堂喧笑贊慕,段衍得了一個極大的顏面,心情極好地接過狼皮,親自將富商延入上席。胡樂與歌舞再度繼續,這一小插曲引起的轟動漸漸平息。余光見一名小廝將狼皮捧下去,段衍綻出笑容,再度舉起了杯。

羅木耶的突然宣召讓段衍意外而驚喜,他推演了數次說辭,攜帶重禮依召登門,終於見到了長期以來,他一直竭力討好的吐火羅權相。

昏暗的室內有一張奢靡的軟榻,權傾朝野的宰相躺在軟榻深處,身邊倚著兩個美人,一個妖媚地扶著煙筒,另一個溫馴地替他揉捏肩膀。四名身著薄紗的侍女跪在榻邊,雙手托著碩大的銀盤,盤中盛滿葡萄美酒和奶糕酥點,濃郁的香氣自純金蓮花爐升騰而起,熏出滿室氤氳的氣息。

過了半晌,半閉著恍如昏睡的宰相吸足了煙膏,緩緩睜開了眼。“世子近來可好?任職可還習慣?”

不管內心有再多厭惡,段衍表現得絕對恭順,按吐火羅人的習俗撫胸彎腰致禮後才答道:“多謝大人的關懷,同僚都待我十分親厚。”

“世子且安心地在吐火羅為臣,未必會遜於中原。”羅木耶不甚經心地安撫了一句,臉龐隱在模糊的煙霧中,“至於上次所提的攻伐中原之議,國主暫時無心於此,唯有日後再行勸諫。”

段衍內心一沉,話語越發恭順有加:“倘若如此,實在有些可惜,在下深知中原富饒,又是昏君當道外強中幹。如今有錦繡山河圖在手,邊關布防盡在眼前,衛戍形同虛設,完全不足為懼,我王縱兵而去,必能掠奪大批金銀與美人,一揚吐火羅國威。”

羅木耶聽若罔聞,懶懶地享受侍女的揉按:“勞師襲遠豈可輕率而為,我知你復仇心切,可惜國主的心意已定,難以更改,不過……”慢悠悠的話語打了個坎,他稍稍起身,一旁的侍女立刻奉上唾壺。

段衍一顆心仿佛吊在蛛絲上,欲問又不便,只能沉住氣等。

咳了半晌吐出一口痰,以溫茶漱齒之後,老奸巨猾的權臣才徐徐道:“倒也不是完全無法可想。”

段衍心知必有後話。“請大人示下。”

“雪姬夫人是國主心尖上的人,只要她展顏一笑,國主心情大好,進言也會容易幾分。怎奈夫人天生羸弱,近期更是體怠難調,夜裏屢屢驚醒,聽說世子有張珍罕的雪狼皮,附有狼神之力,能令病者康健,定神助眠……”羅木耶言語和藹,宛如一位慈祥又費煞苦心的長輩,耷拉的眼皮下是蛇芯般的目光,“再過數日即是夫人的生辰,若我能尋到合乎夫人心意的妙禮,世子所系之事有望可期。”

段衍心底冷笑,面上卻是一派驚喜的欣悅:“區區皮毛若能得貴人青眼,實在是無上之幸,明日在下即差人送來,一切仰仗大人費心了。”

“公子。”白陌從街市回來,推門而入,難掩興奮之色。

正研究棋譜的左卿辭目光一掠,示意他說下去。

白陌道出暗諜探來的消息。“聽說段衍發現東西不見了,大發雷霆砸了不少物件,末了將屋內的侍女下役鎖拿,報了失竊,第二日親身去向羅木耶解釋,出來的時候面色極是難看。”

左卿辭毫不意外,隨手撂下一子,棋坪上孤勢難突的白子被無數黑棋圍困,生機已絕。

白陌著實難平幸災樂禍:“說是失竊未免太巧,羅木耶定然不信,我看那賊子以後再難逢迎媚上,日子絕不會好過。”

無聲地勾了一下唇,左卿辭話音極冷:“這算什麽?過幾日再讓飛寇兒送回去,單憑這一取一送,我要讓段衍從此無法在吐火羅立足。”

白陌一愕,不明所以:“送回去,那豈不是白偷了?”

“取不過難堪幾天,送才是殺人無形。”左卿辭淺淺一笑,溫雅的俊顏透出寒涼的嘲諷,“他以為仗著蜀域三魔就能保命,我倒要看看,這幾個老不死的與吐火羅精兵孰強孰弱。”

純白的狼皮安靜的伏在案上,雪色絨毫瑩瑩閃光,漆黑的眼洞妖異而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