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鬥酒會(第2/3頁)

左卿辭近日的心情不算好,白陌很清楚這全是混賬飛賊的錯。若不是他,公子怎會在鬥酒之時被一群俗艷的胡姬近身。不過縱使白陌心中有千般怨氣,也不敢在人前流露半分,唯有不去理會。飛賊或許也明白自己不招人見,驅著駱駝與阿克蘇雅雇來的向導混在一處,前行探路,遠離了駝隊。

從阿克蘇雅至吐火羅,一路處於荒原和山嶺之間,駝隊一行歷時良久,翻越最後一座雪峰,眼前終於出現了吐火羅城的輪廓。

高高的山嶺上所有人勒住了韁,俯瞰遠方的大地,被壯麗的景象攫住了。

晴藍天空下的吐火羅猶如一塊被神所眷顧的領域,不見絲毫冰雪的痕跡。

厚重的赤色砂巖築成了壯闊的城郭,城內屋宇盡為白色,造型奇特優雅,密布星羅,如神之手撒落了無數精致的貝殼,別處冰雪皚皚,這裏竟然碧樹簇簇,綠意蔥蘢,一座雄健而不失優美的宮殿在城東拔地而聳,渾圓的穹頂宛如天成,五彩的宮幡在風中飄揚,鮮艷明亮,仿佛一個異域的夢境。

一路從冰刀雪獄中闖過來,乍見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些不適。陸瀾山慨嘆道:“冬日如春,得天獨厚,蠻夷之境能造就如此壯觀的城池,吐火羅不愧是西域一霸。”

商晚抱刀遠眺,聽不出是抱怨還是羨贊:“我們一路爬冰趟雪,這群吐火羅人卻是會挑地方。”

殷長歌與陸瀾山有同感,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輕松:“好容易到了,不枉這千裏跋涉。”

前方拂來的暖風帶著木葉和碧草的清香,令人心臆舒爽,左卿辭悠悠道:“傳說吐火羅地下有熱泉,國度終年和暖如春,永無冰雪之患。”

女子天性喜愛美麗的事物,沈曼青看得秀目生輝,觀察也更為仔細:“西側可是入城之處?駝隊似乎不多,中原人在這裏會不會太顯眼?”

一言提醒,幾個想到了同一問題。大雪封山,中原來的商旅必已絕跡,一行人難免顯得蹊蹺,只怕一露面城衛和城官就會悚然警惕,急報王廷。

左卿辭顯然早有準備:“沈姑娘所言不錯,我們必須扮作胡地行客,白陌已備好矯裝的衣飾,至於改形易貌之舉,就要倚仗落兄施為了。”

余人恍然頓悟,一時盡望過去。

飛寇兒還在沉默地眺望,嘴角銜著一根草莖,聽著點到自己,拍了拍駱駝頸側,龐大的駱駝溫馴地跪倒,任少年偏身落地。

俊顏笑容和煦,話中有著觸探,也有不容拒絕的要求。“吐火羅人的樣貌,想必落兄在阿克蘇雅早已研究通徹,此番入城是否成功,全看落兄妙手。”

這是命令,也一場考驗的最初試手。

解下駝背上的包袱,飛寇兒看了看天色。“我要頂邊開口的帳幕一座,還需要清水、凈布,人太多,要快。”

中原人的形態與西域人截然不同,胡地無論男女都身材高大,面狹眉突,鼻陡而長,發色也是完全相異,差別如此大,形貌轉變並不容易。

將雇請的向導打發回轉,白陌搭起帳篷,備好物件,飛寇兒打開了一直隨身、從不在人前攤開的包裹。作為第一個改容者,左卿辭見到了內裏的全貌。

大小瓶罐膏粉、假眉假須假發,還有如膚色的塊狀軟膠,粗細不同的筆,各種古怪的事物,林林總總匪夷所思,最難得的是如此紛雜,竟然收得一絲不亂。

左卿辭盤膝坐於在氈毯之上,目光逐一巡過,又看向眼前的飛寇兒。他知道對方在仔細打量自己,那張少年的面孔和金陵初見時一樣,只仿佛更瘦削了一點,他忽然很好奇喬裝下會是怎樣一張臉。

飛寇兒大概不喜歡與人對視,簡單地命令:“閉上眼。”

左卿辭依言闔上眼,感覺視線縈繞良久,忽然頂上一松,發束被挑散,發絲瞬時披散下來。

一只手按在額角,爾後是眉骨、鼻梁、顴弓、頜骨……輕巧的指尖在肌膚上一觸即收,仿佛在研究一件精致的瓷器,甚至挑起一縷頭發審視了片刻,最後少年轉過身,卷起袖管開始調弄一堆瓶瓶罐罐。“公子要扮作管賬的?”

“不錯,有勞落兄。”清亮的長眸無聲無息地睜開,看著飛寇兒熟練的調配易容用料的手,纖細勻長,腕骨秀薄,起落靈巧如蝶。

銅鏡裏映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棕黃色的發,眉毛和睫毛與之同色,皮膚呈一種暗白,雙鬢連著一些細碎的須毛,高聳的眉骨緊挨眼窩,深勾的鼻尖襯著細薄的唇,顯得精明而苛刻。左卿辭試著笑,發現鏡中人也笑,只是再怎麽笑都是一副刻薄的感覺。明知是假,形貌卻十分自然,望之毫無暇眥,頓覺大是有趣,由衷的贊佩:“落兄真是神乎其技。”

“這張臉只能用兩天,卸去必須由我來,藥水是特制的。”飛寇兒拎起一塊長布巾,三兩下將左卿辭的頭發包起來,纏綁成胡地常見的樣式,將多出來的發絲掖入巾角,又半跪下來,對已完工的面孔做最後的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