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山再起

他不是她的愛人和丈夫了,他是個冰冷沉重的魔鬼。

(一)

白雪峰帶著郎大夫,幾乎是一陣風一樣跑到了雷一鳴面前。雷一鳴正悶坐在小客廳裏抽煙想心事,冷不防見他拽著個老頭子跑了過來,便是莫名其妙,擡眼看著他不言語。

白雪峰連凍帶跑,搞得面紅耳赤,然而滿臉都是笑意:“大帥,我帶著郎大夫,過來給您道喜來了。”

雷一鳴看著他,一邊看,一邊把煙卷送到口中,沒滋沒味的又吸了一口。白雪峰瞧出了他的驚疑,便轉身對著郎大夫一點頭:“老先生,請您親自對我們大帥講吧!”

郎大夫開了口,也是含著笑容:“大帥,尊夫人是喜脈,並非有恙。您看,這可不是一樁大喜事嗎?”

雷一鳴看著郎大夫,看了好一陣,直到那煙卷一直燒到了他的手,他才猛一哆嗦丟了煙頭,清醒過來:“太太有喜了?”

郎大夫一點頭:“是的。”

“她……懷小孩子了?”

郎大夫繼續點頭:“是的。”

雷一鳴一躍而起,活魚似的向上直躥了老高。落地之後他連外衣都不穿,拔腳就要往外跑。白雪峰見勢不對,慌忙抓住了他的一條手臂:“大帥且慢,穿了衣服再出門。”而雷一鳴回過頭,又是不耐煩,又是笑:“那你倒是把衣服給我拿來呀!”然後他忙裏偷閑的又對郎大夫拱了拱手:“老先生,多謝多謝!你不要走,回頭我還有事向你討教!”

郎大夫在雷家也出入好幾年了,第一次成了雷大帥口中的“老先生”,也有一點兒受寵若驚。而雷一鳴這時披上了白雪峰送過來的大衣,已經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白雪峰見狀,只得也追出了門。

雷一鳴一路跑到了葉春好的小樓裏。

他過來時,葉春好正坐在樓上的臥室裏發呆——怕什麽來什麽,而且還不是偷偷地來。她一時間沒了主意,腦子裏也空空蕩蕩的,就只剩了個慌。忽然聽見有咚咚咚的腳步聲傳過來,她一擡頭,就見雷一鳴進了門。

自從過了那一夜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她覺得自己毛發皆聳,脖子、臉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看著他大步流星地逼近自己了,她開了口,發出的聲音粗啞、狂暴,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聽見自己低吼道:“滾!”

她的聲音不由她做主了,她的手腳也不由她做主了。她回身抓起了個什麽東西狠擲向了他,東西扔出去之後,她才看清那是個枕頭。枕頭打到了他的臉,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可單是停下還不夠,她不能和他同處一室,他不是她的愛人和丈夫了,他是個冰冷沉重的魔鬼,她一見了他,便要發狂。回身又從床上抓起了什麽東西丟向他,她忽見床旁桌上放著一盤子點心,便撲過去把盤子拿起來往桌沿上一磕,在嘩啦啦的瓷器破碎聲中,她捏著一枚有尖角的瓷片,氣喘籲籲地對準了他:“滾出去!你若還是個人,就給我滾出去!否則要麽你死,要麽我死!”

她見雷一鳴張了張嘴,仿佛是要說話,可終究還是一言未發,向後連退幾步,退到了門外。

隔著一道門檻,他開了口:“你別怕,我不進去就是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見我,我一直也沒有顏面過來見你。可方才我聽說你有了喜,這就讓我不能不來了……”他擡手扶著一側門框,猶猶豫豫地向內探頭,見葉春好依舊捏著那塊瓷片,他便回了頭,對著身後的白雪峰等人說道:“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和太太說。”

白雪峰連忙拉著小枝和一個老媽子下了樓,這回二樓沒了別人,雷一鳴站在門口,垂了頭說道:“春好,我要怎麽樣,你才能消氣?你說吧,哪怕是要我半條命去,我也給。”

然後,他試探著邁了一步,從門外走到了門內。擡眼望著葉春好,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像承受不住她那目光似的,又低下了頭。

他是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本來對她已經是含羞帶愧地擡不起頭了,如今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越發的有求於她、怕了她。

這時,葉春好開了口:“我要和你離婚!”

雷一鳴擡起頭,一臉哭相:“春好,我們已經有孩子了,怎麽還能再提離婚的話?”

葉春好猛地提高了聲音:“這孩子不是好好來的!我不要這樣的孽種!”

她手裏依然捏著那塊瓷片,手哆嗦著,方才平靜了些許的聲音,這時又恢復了嘶啞淒厲。雷一鳴猛地擡起頭,像是被她這一句話震住了。

默然片刻之後,他重新垂下了頭,有氣無力地哀求:“春好,求你饒我這一次,我知道錯了,往後我一定改。我這麽大年紀了,好容易又有了個孩子,我求你好好地把它生下來,只要把孩子生下來了,你想怎麽樣都行。你討厭我,也沒關系,你說你想到哪裏住,我就讓你去哪裏住,我不到你眼前去礙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