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執子之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逼得你逃了,何不將王土改了姓。”

阿殷不能再明白。

沈長堂為她遮掩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早已暴露了。

如今的她要麽交出手裏的核雕,要麽死。皇帝能在半路把她截走,一樣能把她宅邸攪得翻天覆地。阿殷想得多,她如今不是一個人,她有一大宅子的人,還有清輝樓,她肩上的擔子很重。

可另一方面是祖父的核雕,她不可能交出來。

阿殷咬了牙,道:“聖上,我幼時曾聽過一個故事,前朝汾南有一菜農種地時挖出了上一輩埋下的寶藏,鄰裏街坊紛紛前來賀喜,菜農心喜,為答謝鄰裏街坊平日的相助,辦了兩天的流水席,因此為人所稱道,豈料不久後,菜農家卻來了一位貴人,正是汾南王。汾南王言此乃他的封地,挖出的寶藏應該屬於他。菜農不從,被汾南王嚴刑逼迫,鄰裏街坊受了菜農的恩,聯合起來告到天子腳下,天子偏幫汾南王,卻因此失了民心,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會是下一個菜農。”

算上這一次,阿殷是第二次見到永盛帝。

次數尚少,但她知道自己與這位九五之尊不是同個段數的,腸子再九曲十八彎,不如直截了當一些。

她微微一頓,道:“若換成聖上,不知聖上可會偏幫汾南王?”

永盛帝眯著眼看她,眉宇間溢出了一股子臘月的寒氣,他說:“朕是明君。”

阿殷雖心有畏懼,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露出一絲膽怯,她挺起胸膛,冷靜地說道:“聖上是明君,也就是不會偏幫汾南王,認為汾南王不該奪菜農之寶物?”

永盛帝忽然笑了。

“殷遠生的口倒是嚴實,竟從未告訴過你。菜農之寶物?可笑!那本就是我大興的寶物,你的祖父從頭至尾都只是個忘恩負義的賊。”

阿殷說:“上一輩的人已死光,死無對證。”

永盛帝道:“告訴你也無妨,你已經無路可退。”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興王朝之前,諸侯割據,群雄並起。其中便有一撥受不住壓迫決意奮起的平民,領頭之人極具天賦,有帝王之相,正是大興的開國太祖。

太祖身邊不乏高人,其中便有兩位正是太祖的左右臂膀,左臂乃驍勇善戰之士上官復,右臂則是堪比諸葛的謀士元隱。野史話本中,徒手打天下的往往有貴人扶持,而太祖在機緣巧合之下也遇著了這位貴人。

貴人乃南疆人,彼時南疆仍未沒入大興版圖,乃中原腳下的小國。

貴人喚作江骨,是南疆國的重犯,逃獄之際遇上太祖,逃過一劫。此時,太祖一眾方知江骨有南疆藏寶圖,南疆王撬不開江骨的口,才將他關押。江骨經此一事,為謝太祖,拿出一半藏寶圖。太祖率人前往,果真尋著巨寶,得了打天下的財富。

江骨成了太祖的恩人。

然而建國之初,百業待興,國庫空虛。江骨深感太祖恩德,願將剩下一半的藏寶圖貢獻出來,不過卻提了一個要求,乃藏寶圖由他口述,元隱以核雕技藝雕刻出來。

太祖答應了。

元隱足足雕刻了一整月,才雕刻出了十八個核雕,連在一起正是剩下的一半藏寶圖。然而元隱貪婪,起了異心,愧對太祖的信任,連夜帶走了十八個核雕。太祖發現後立刻讓上官復率兵緝拿元隱,元隱逃亡時滾落山崖,十八個核雕亦隨之失蹤,直至永盛帝時期,才找回六個核雕,剩下的十二個依然不知所蹤。

“……元隱就是你所謂的祖父。”

阿殷咬著唇,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她搖頭,喃喃道:“祖父不是這樣的人,不是……”

就在此時,屋外響起司騰的聲音:“侯爺,聖上有命,沒得傳召不能入內。侯……侯爺!”皇帝眉頭微擰,他看著陷入怔忡的殷氏,忽道:“讓他進來。”

幾乎是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一道人影已經出現在永盛帝的面前,身後是氣喘籲籲的司騰。

沈長堂先看了眼一旁的阿殷,再看了眼地上已死的假元公,方眉目森冷地跪下:“明穆參見聖上。”隨之而來的是一台墨硯,咣當一聲,名貴的墨硯碎了一地,烏黑的墨汁濺上華貴的衣袍。

“從未私闖過禦書房的你如今竟為一個低賤的女子破了例,你為了她,暗地裏做了多少違背朕的事情?又欺騙了朕多少次?”假元公的屍體被永盛帝狠狠一踢,血液與墨汁混淆,那張死不瞑目的臉正對沈長堂。

永盛帝的聲音夾帶雷霆之怒:“好,好得很。”

沈長堂卻緩緩搖首,說道:“她不低賤,她是我見過的姑娘中最為高貴的一個,她沒有生而帶來的富貴與家世,可她聰慧溫柔,她勇敢果斷,她自強自立,永平貴女多如雲,唯獨她耀眼如光。微臣有幸得先帝與聖上垂憐,方有今日之權勢,聖上覺得她配不上微臣,微臣願舍侯爺之名,棄一生榮華,只換一個她。”此話一出,把一旁的司騰給驚著了。高傲如穆陽侯,居然說出了一番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