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對已無言(第4/5頁)

唯一知道她是怎麽生活的只有高茹冰,她曾憐惜又惱怒地嗔怪:“不如幹脆把房子賣掉,何必為一個你看都不想去看的房子當房奴,活得這麽辛苦。”

她只是搖頭,不願意談任何與房子有關的話題,只管每個月機械地往存折裏存著一定數目的錢。

好容易考到注冊會計師資格,換了現在的工作,一步步升職加薪,她才算松了一口氣,同時卻不無辛酸地發現,她最美的青春年華已經在孤寂勞累中黯淡無光地過去了大半,站到了人們所說的剩女行列之中。

“都過去了。我們別再提那個房子好嗎?不然我只好當成是你希望跟我算清楚舊帳,也行,我可以把那賣掉,把你支付的房款還給你。”

項新陽不能置信地看著她,俊秀的面容有了一絲扭曲。半晌才咬牙說:“你夠狠,居然能這樣理解我的意思。我們徹底成陌路了嗎,楠楠?”

“七年前你突然來跟我說你要和別人結婚時,我們就已經是陌路了。”她的手指慢慢來回在綠格子桌布上移動,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可是指甲因為用力已經泛白。

項新陽注視她纖細的手指,那曾經是他非常珍愛的一雙手,十指纖長,關節因為練琴的緣故略微有點突出,指尖圓潤,橢圓形的粉紅色指甲閃著健康的光澤。他們初次見面,吸引他的正是在琴鍵上飛舞的這雙手。

此時咖啡館裏響的背景音樂也是舒緩如流水般淌過的鋼琴曲,她就坐在他對面,兩人之間只隔一張桌子,可她幾乎不看他了。偶爾一眼,眼神也是平靜冷漠得讓他心悸,他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

你有什麽資格生氣?他問自己。

他想伸手握住這只依然皮膚柔滑細膩的手,讓她停止這樣用力地在桌布上劃動,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會縮回去,說到底,他也沒資格了。他手上套著結婚戒指,無時不提醒他:你是一個已婚男人。

“以後別用這麽聳動的方式送花或者找我了,對誰都沒有好處,白給人增加點談資罷了。”謝楠語氣平淡地說。

“好。”

他簡單回答,聲音蒼涼。

她以前也曾講過這樣的話:“項新陽,再別送這麽多花給我了,有人說風涼話了。”

“誰跟你說什麽了?”

她只笑:“算了,不好聽的話何必還重復。”

“講那些話的人都是妒忌你呢,回頭我送再送一大堆玫瑰給你,氣死她。”

謝楠連連搖手:“不要不要,我們兩個開心就好,沒必要理會別人。”

他的確揮霍了愛情,可是如果能預知結局,他想他會更加放縱自己揮霍一些,那樣能留下更多回憶。

然而現在,他們重新對坐,只剩下了相對無言。

謝楠突然無法維持自己的鎮定了。面前這個人曾經和她在最單純無憂的時光裏戀愛了快三年,她關於青春的記憶充斥著他的身影。他們甚至一起去訂了房子,計劃安下一個帶花園的家,那時他們對於未來的計劃和憧憬那麽多,每一個都和對方密不可分。

此時坐在她面前的是個疲憊的男人,從眼神到姿勢都透著蕭索,完全沒有往日的意氣飛揚。

謝楠站起身:“對不起,我先走了。”

她匆匆出了咖啡館,寒風吹在臉上生疼,她在包內摸索了好一會才找到車鑰匙。上車插進鑰匙,她的手在抖,點火點了兩次才發動。她茫然向前開著,遇紅燈停,遇綠燈行,不隨便超車,變線打燈,所有的交通規則她都遵守著,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裏開。

也不知開了多久,她停到路邊,有些驚恐地發現,自己好象在這個待了十年以上的城市迷路了。深冬時節,夜幕早已降臨,路燈光照得這條比較偏僻的街道冷冷清清,所有的車輛都和自己對向而駛,車燈耀眼地一晃而過。

她悚然而驚,手把方向盤,心狂跳起來,額頭冒出冷汗,只覺此時情景如同在哪個淩晨將她嚇醒的噩夢中似曾見過。她做過很多次醒來以後只有模糊印象的夢,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所有的夢都變得清晰如在眼前,她深深呼吸,對自己說:鎮定鎮定。

電話鈴聲響起救了她。她摸索著從包裏拿出手機按接聽鍵,是於穆成。

“回家了嗎?”

她勉力說:“沒有,你呢?”

“我這邊應酬完了,正準備回去。你還在外面呀,不會是怕接鑰匙和門禁卡怕得都不敢回家了吧。”他的聲音溫暖,帶著點戲謔,倒讓謝楠鎮定了下來,她看向四周,有行人從車邊走過,還回頭掃了她一眼。

“呃,那個,倒也不是……”怎麽說呢,難道說自己迷路了嗎?想想都覺得可笑,然而她現在實在沒力氣給自己編個說得過去的說法了。

“你怎麽了?現在在哪裏?”於穆成發現了她聲音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