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猶記少年時(第3/5頁)

謝楠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笑盈盈地說:“是呀,我要寄回去給我媽看。她老說我背沒挺直,這張我坐得多直。”

“那我再幫你沖洗一套出來,給你寄回去。”

“不用了,你把底片給我就行。對了,洗這些照片多少錢?”

項新陽自然不肯收她的錢,只笑著說:“你幾時再專門彈一首曲子給我聽就行了。”

謝楠居然認了真:“我的鋼琴水平其實不行,以前被我媽逼著練,過了十級就放下來了,那天是頂徐燕上場的,她比我彈得好得多,得過好多獎,你如果喜歡聽鋼琴曲,應該聽她彈。”

項新陽沒想到她這麽天真,記起那天講話刻薄的女孩子,大概就是她說的徐燕了,不禁好笑:“可是我就喜歡看你彈琴的樣子。”

謝楠再單純,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臉一下漲得通紅,頭慌亂地低下去,捏著照片局促不安地站在那裏,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樣子。

他幾乎忍不住想伸手觸一下那個漲得紅紅的輪廓小巧的耳垂,可是不敢造次,只能按捺著心猿意馬:“怎麽你上台演奏倒看著很大方啊?”

“我唱歌跑調,跳舞僵硬,唯有這個才藝勉強能見人,再不用就可惜啊”。她很高興話題轉移了,笑著說,“而且,從小老師就教我,上了台,只管當底下的觀眾是一堆大白菜,這樣就不會慌了。”

“你會對著大白菜臉紅嗎?”

謝楠語塞,她當然記得低頭接觸到那雙明亮眼睛時自己臉熱心跳,從小訓練出來的鎮定一下消散得無影無蹤,臉上再次火辣辣的:“難怪冰冰說高年級的男生臉皮都很厚,不能多搭理。”

輪到項新陽汗顏了,當然,讀到大四的男生,多少都修煉出了點對著小女生沒皮沒臉的糾纏功夫,他呲牙一笑:“晚了,你已經搭理我了。你家冰冰肯定沒告訴你,皮厚的男生是甩不掉的。”

在大學裏,大一女生一派天真,還沒學會對男生欲拒還迎、以退為進的本領,向來是高年級師兄覬覦的目標。不過項新陽如此高調展開追求,還是頗為引人注目。他家境富有,長得清秀帥氣,向來不乏人青睞,而謝楠雖然秀麗,但並不算亮麗搶眼,她又來自省內一個小城市普通家庭,從小受著嚴格的家教,性格多少拘謹,面對他的攻勢,她有些倉皇不知所措。

當項新陽直截了當說:“我喜歡你,楠楠。”時,她囁嚅了半天,才說:“別人都說,你讀大四,馬上要畢業了,就是拿我尋開心打發時間。”

“別人怎麽說是另一回事,你自己怎麽想?”

她遲疑了好一會,擡起頭:“項新陽,我覺得你不是一個輕浮的人。”

這個回答帶著一本正經的孩子氣,觸動了項新陽,面前女孩子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眸,眼神純凈澄澈,不含一絲雜質,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臉一下紅得如同著火了一般。

打過幾次交道之後,項新陽才知道,謝楠實在很容易臉紅,一個帶玩笑的暗示,一個長久一點的注視,一個簡單的觸碰都能讓她臉上泛起紅暈,而且往往臉上紅暈消散了,耳朵仍是紅紅的。

與燒得通紅的臉形成對比,她的手指卻是微涼的,如同他頭一次看到在琴鍵上飛舞的樣子一樣,修長纖細,皮膚柔滑白皙,微微一縮,還是停留在他手中。

項新陽很快畢業了,留在家族企業裏工作,他們的關系打破了某些人的預言,越來越穩定,漸漸大家投注到他們身上的目光是羨慕的,謝楠毫不掩飾她的喜悅與快樂,無論什麽時候,他接觸到她的眼神,都溫柔如水,滿含著開心。

可是剛才,那個荒蕪的院子、空落的房間、蕭條的四壁深深剌痛了他的眼睛。更不用說坐在他對面的謝楠神情冷漠,那張清瘦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只有纖細的手指緊緊絞在一塊,提醒著他,她不快樂。

他負了她。這個早就逼得他不敢回頭的念頭頭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現在他心底,讓他再也無法回避。

項新陽努力計算著時間,從他第一次牽到她的手,到現在已經接近十年之久。從他結婚離開本地算起,也已經過去了七年。

有時對著鏡子刮胡子,他會突然停下來,覺得眼前那張31歲男人沒表情的面孔竟然有點陌生,他與鏡中面孔冷冷對視,不知道時間從什麽時候起改變了自己。

他清楚知道,他留給她的是一段艱難而狼狽的生活,他又怎麽指望她獨自面對,卻仍然保有當初的天真快樂。

他將車停到路邊,頹然靠到椅背上,取出一支煙點上。

他讀大學時開始抽煙,以前煙癮並不大,只是和一幫男生打牌吹牛湊興時才抽上幾只,別的女孩子多半會管束男朋友抽煙,謝楠倒並不討厭煙味,鉆入他懷中笑嘻嘻說:“我爸爸也抽煙,我媽怎麽說他都不肯戒,說這是他唯一的嗜好,你身上的味道跟他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