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竹戰只攻心全局善敗 錢魔能作祟徹夜無眠

卻說尚體仁師長和劉將軍撲進屋來,卻不見了鳳喜。劉將軍大叫起來道:“體仁!你真是豈有此理,有美人兒就有美人兒,沒有美人兒,幹嘛冤我?”尚師長笑著,也不作聲,卻只管向浴室門裏努嘴。雅琴已是跑進來,笑道:“我妹子年輕,有點害臊,你們可別胡搗亂。”說著,走進浴室。只見鳳喜背著身子,朝著鏡子站住。雅琴上前一把將她拉住,笑道:“為什麽要藏起來?都是朋友親戚,要見,就大家見見,他們還能把你吃下去不成?”說著將鳳喜拼命的拉了出來。鳳喜低了頭,身子靠了壁,走一步,挨一步,挨到銅床邊,無論如何,不肯向前走了。當雅琴在浴室裏說話之時,劉、尚二人的眼光,早是兩道電光似的,射進浴室門去。及至鳳喜走了出來,劉將軍早是渾身的汗毛管向上一翻,酥麻了一陣,不料憑空走出這樣美麗的一個女子來,滿臉的笑容朝著雅琴道:“這是尚太太不對,有上客在這裏,也不好好的先給我們一個信,讓我們糊裏糊塗嚷著進來,真是對不住。”說著,走上前一步,就向鳳喜鞠了半個躬,笑道:“這位小姐貴姓?我們來得魯莽一點,你不要見怪。”鳳喜見人家這樣客客氣氣,就不好意思不再理會,只得擺脫了雅琴的手,站定了,和劉將軍鞠躬回禮。雅琴便站在三人中間,一一介紹了,然後大家一路出了房門,到內客廳裏來坐。

鳳喜挨著雅琴一處坐下,低了頭,看著那地毯織的大花紋,上牙微微的咬了一點下嘴唇,在眼裏雖然討厭劉將軍那樣年老,更討厭他斜著一雙麻黃眼睛只管看人,可是常聽到人說,將軍這官,位分不小,就是在大鼓詞上也常常唱到將軍這個名詞的。現在的將軍,雖然和古來的不見得一樣,然而一定是一個大官,所以坐在一邊,也不免偷看他兩眼。心裏想著,大官的名字,聽了固然是好聽,可是一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極平凡的人,這又是叫聞名不如見面了。當她這樣想時,雅琴在一邊就東一句西一句,只管牽引著鳳喜說話。大家共坐了半點鐘,也就比初見面的時候熟識得多了。劉將軍道:“我們在這裏枯坐,有什麽意思?現成的四只腳,我們來場小牌,好不好?”尚師長和雅琴都同聲答應了,鳳喜只當沒有知道,並不理會。雅琴道:“大妹子!我們來打四圈玩兒,好不好?”鳳喜掉轉身,向雅琴搖了一搖頭,輕輕的道:“我不會。”雅琴還不曾答話,劉將軍就笑著道:“不能夠,現在的小姐們,沒有不會打牌的。來來來,打四圈。若是沈小姐不來的話,那就嫌我們是粗人,攀交不上。”鳳喜只得笑道:“你說這話,我可不敢當。”劉將軍道:“既不是嫌我們粗魯,為什麽不來呢?”鳳喜道:“不是不來,因為我不會這個。”劉將軍道:“你不會也不要緊,我叫兩個人在你後面看著,做你的參謀就是了,輸贏都不要緊,你有個姐姐在這兒保著你的鏢呢。再說我們也不過是圖個消遣,誰又在乎幾個錢。來吧,來吧!”

在劉將軍說時,尚師長已是吩咐仆役們安排場面。就是在這內客廳中間擺起桌椅,桌上鋪了桌毯,以至於放下麻雀牌,分配著籌碼。鳳喜坐在一邊,冷眼看著,總是不做聲。等場面一齊安排好了,雅琴笑著一伸手挽住鳳喜一只胳膊道:“來吧來吧!人家都等著你,你一個人好意思不來嗎?”鳳喜心想,若是不來,覺得有點不給人家面子,只得低了頭,兩手扶了桌子沿,站著不動,卻也不說什麽。雅琴笑道:“來吧!我們兩個人開來往銀行。我這裏先給你墊上一筆本錢,輸了算是我的。”說時,她就在身上掏出一沓鈔票,向鳳喜衣袋裏一塞,笑道:“那就算你的了。”鳳喜覺得那一沓票子,厚得軟綿綿的,大概不會少,只是礙了面子,不好掏出來看一看。然而有了這些錢,就是輸,也可以抵擋一陣,不至於不能下場的了。因之才擡頭一笑道:“我的母親說了讓我坐一會子就回去的,我可不能耽誤久了。”雅琴道:“喲!這麽大姑娘,還離不開媽媽。在我這裏,還不是像在你家裏一樣嗎?多玩一會子,要什麽緊!咱們老不見面,見了幹嘛就走?你不許再說那話,再說那話,我就和你惱了。”

劉、尚二人,一看她並沒有推辭的意思,似乎是允許打牌的了,早是坐下來,將手伸到桌上,亂洗著牌。劉將軍笑道:“沈小姐!來來來!我們等著呢。”雅琴用手將她一按,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就坐到鳳喜的下手來。鳳喜因大家都坐定了,自己不能呆坐在這裏,兩只手不知不覺的伸上桌去,也將牌和弄起來。她的上手,正是劉將軍。她一上場,便是極力的照應,所打的牌,都是中心張子,鳳喜吃牌的機會,卻是隨時都有,一上場兩圈中就和了四牌。從此以後,手氣是只見其旺。上手的劉將軍恰成了個反比例,一牌也沒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