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盤根錯節 如意算盤

和琉璃一道用過晚膳,雲伊又足足消磨了半個多時辰,把自己這次打到的所有獵物都描述了一遍,直到院內傳來“麴世子過來了”的通傳,才意猶未盡的起了身,“姊姊,明日你等我一起去!”

琉璃笑著點頭,將她送到前院,只見麴崇裕與裴行儉竟是在書房裏,不知談些什麽,見到兩人卻默契的停了話頭。裴行儉只微笑道,“明日還須雲娘辛苦一趟。”

麴崇裕看了雲伊一眼,挑了挑眉,“好說!全西州,原也只有她能克住那些長舌貪心的婦人!”又對雲伊道,“你只記得莫讓人欺負了去,別的都不必管!”

雲伊揚起了頭,“我何時教人欺負過?”

麴崇裕輕聲一笑,他已到三十而立之年,面容變化不大,氣度看去倒比早先要沉穩幾分,但這一笑之間,眉梢眼角依然全是風流,語氣裏更是一派不羈,“我這不怕你見到這個夫人那個夫人,忘了麽?”

琉璃不由哽了一下——明日的主人不是旁的夫人,是祇夫人,論理兩人都該叫聲“庶母”的!麴崇裕是怕雲伊對她太客氣了麽?她正想開口,麴崇裕已笑著抱了抱手,“多有打擾,我這便領她回去了。”說完轉身拖了雲伊的手便往外走。雲伊回頭笑著揮了揮手,跨出門檻時悄悄踩住了麴崇裕的袍角,麴崇裕身子微微一晃,警覺的停下腳步,一把將雲伊揪了出去。

這對活寶的歲數到底長到什麽地方去了?琉璃望著倆人的背影,不由啞然失笑。裴行儉也笑了起來,回身從書房裏取了本書,“這套雜記你可曾看過?”

琉璃看了一眼,上面寫著“西京雜記”四個字,笑著搖頭,“不曾看過。”

床頭暖暖的燭光照在入秋剛換的杏黃色綢帳上,那些刺繡的折枝菊花顯得分外嬌嬈,琉璃散了頭發換了中衣,靠在裴行儉的肩窩裏,聽他一字字念著雜記裏那些短小有趣的故事,聽著這最熟悉不過的溫潤聲音,心頭漸漸變得一片安寧。

床頭案幾上的蠟燭“啪、啪”的響了兩聲。琉璃身子一動,裴行儉放下書道,“今日先念到這裏罷,我來。”他斜簽著身子拿起竹剪,將臥羊燭台上的幾支蠟芯都剪得平齊,這才靠回床頭。

琉璃把書拿在手裏,略翻了翻,輕聲道,“我怎麽不記得家中有這書?”

裴行儉笑道,“西州這種雜書不多,這兩卷《西京雜記》還是麴玉郎托人從長安帶回來的,今日送過來,大約是想著還我那張豹皮的人情。他看著率性,心思卻是極細的。”

琉璃略想了想,不得不承認裴行儉說得對,麴崇裕不是愛占便宜之人,這幾年裏,白疊坊那邊她再沒出過幾個主意,但那四成的利,卻是一年比一年多……她不由皺起了眉頭,“我當真有些不明白。”

裴行儉笑了起來,“你是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待雲娘?”

琉璃嘆了口氣,“我的確不明白,雲伊她性子直率,又是草原上長大的,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可麴世子怎麽也不提點她一些?得罪了祇氏,於雲伊又有什麽好處?”麴崇裕對雲伊的寵,有種不管不顧的胡鬧勁頭,她每回笑過之後,心裏總是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安。

裴行儉沉吟片刻,“你可知張氏、祇氏她們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琉璃只能搖頭,她也想不明白,張氏祇氏她們以前在雲伊面前絮叨也就罷了,怎會突然管到自己頭上來?

裴行儉淡淡的道,“麴都督的身子有些不大好了,今年兩次行獵,他都不曾去。”

琉璃側頭看了裴行儉一眼,更是納悶,麴智湛沒出城遊獵,是因為身子不好了麽?不過,這跟她想知道的事情有什麽關系?

裴行儉笑著拍了拍琉璃,“你也知道,西州這些高門裏,以敦煌的張氏與祇氏最是顯貴,兩家世代通婚,麴氏族人裏也多有他們的血脈。”

他停了停,語氣裏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嘲諷,“這些世家最是看重家族前程,為保門庭不衰,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原先的高昌國,這些大姓關系盤根錯節,高昌上至王侯,下至門吏,都為他們所把持,那樣自是千好萬好。只是如今時過境遷,麴都護在時還好說,他重用的幕僚官吏,多是高昌舊人,可他若是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這些高門又該如何令官府依舊為他們所用?最把穩的法子,自然還是兩姓之好,婚姻之實。”

“論理,麴玉郎若能子承父業,他們最是樂見,可麴玉郎性子高傲,心思飄忽,不在他身邊放一兩個自家女兒,這些人終究不大放心。以前世子府中不收女子,誰都無可奈何,雲娘去了後,這幾年他們在玉郎這邊已試探過無數回,都被他毫不客氣的擋了回去,如今麴都督身子不大好,他們大約也是急了,這才想到要從雲娘這邊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