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寧馨冬日 禍福難測

裴行儉低頭看著琉璃,微笑道,“一則,韓醫師為人有些迂直,看他的舉止,還未動手,心已亂了,只怕還不如我穩當;二則麽,誰教你這般害羞?平日穿衣洗浴從不讓人伺候,你自己做的褒褲,原先便是我也不教看上一眼。艾灸又不似用針,終究是……我瞧著韓醫師手法,似乎並不算繁復,那幾個穴位我也大致認得,自覺已有八九分把握,便試了一試,沒想到還是差一些。”

琉璃怔了一下,一語不發的把頭埋在他的胸口,無聲的嘆了口氣,那天的事她自然也聽說了,原以為他到底是有些不願意讓旁人動手,沒想到竟是怕自己醒來知道了心裏過不去。的確,針灸不似用針,肚子上多了幾個痛得厲害的圓疤,這種事情她不可能發現不了,可此時此刻,她總不能說,自己不願意讓婢女伺候穿衣沐浴,不過是個人習慣,至於新婚時不好意思讓他看見自己做的小內,和生病時讓不讓醫師針灸,其實也沒什麽關系……

裴行儉低聲笑道,“如今好了,阿燕學了針灸,日後你便不會再遭這種罪。”手指在她的頭發上停了停又問,“橫豎不用見人了,我幫你把頭發散了罷?”

琉璃忙擡起頭來,“不打緊,我也不想再躺著,骨頭都快躺松了!”她的發髻還是聽說蘇定方來了才讓小檀趕緊挽起來的,散了這些日子,此刻倒覺得挽起頭發更利索些。

裴行儉想了想笑道,“我去尋本書來念給你聽罷,你想聽什麽?”

琉璃眼睛一亮,點了點頭,“我原先是在看《晉書》,上回看到阮籍傳,記得文字極好,可惜後來忙了,竟一直再沒時間拿起過。”家中看的書當真不多,便是裴行儉這般愛書的,書房裏也多是經史子集,沒有幾本可消遣的讀物,一本《世說》差點沒被自己翻爛,如今也只能拿著史書當小說讀。

裴行儉皺眉思量了片刻,“阮籍的列傳……是在第四十九卷?”

琉璃不由茫然搖頭,如今的書都是手抄,一套晉書便有一百多卷,她怎麽記得住是哪一卷!

裴行儉笑著站了起來,“我去尋來看看。”他起身去了東邊的內書房,沒多久便轉了回來,手上除了一卷薄薄的晉書,竟還拿了張黃麻紙,向琉璃揚了揚,“這一本裏怎會夾著一張過所?”

琉璃一看那紙便笑了起來,“你也見過這種過所文書?你瞧瞧是什麽時候發的。”

裴行儉坐了下來,看了幾眼手中的文書,“你莫忘了我做的是長史,這西州府的事務倒也都過手了一二,這過所分明是前些日子發的,怎麽會落在了書裏?可是哪位安家兄長的?此物補起來最麻煩不過,咱們還是快些送回去才是。”

琉璃得意洋洋的揚眉一笑,“你再瞧瞧。”

裴行儉看著琉璃的笑容,心知有些不對,又仔細看了幾眼,猛然醒悟過來,“這紙張不對,從去年夏天起西州的過所便不用黃麻紙了,這是……”

琉璃笑嘻嘻的點頭,“裴長史果然目光如炬也!這張過所是小女子畫的——若無此物,阿古如何去得京城?只是做成之後才想起,西州公文用紙已是換了,只得重做了一張,這張大約順手便夾在了當時看的書裏。”

裴行儉原是已猜到了一些,但聽她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依然覺得有幾分不敢置信,“你……”停了片刻搖頭笑了起來,“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出?你是不肯全信了麴氏父子才讓阿古去的,自是不肯讓他們幫忙。只是,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這官家文書也是做得的?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還了得?”

琉璃也不說話,笑得一臉燦爛。裴行儉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伸手便想在她頭上彈一下,手指碰到了她的額頭,又收了回來,到底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拉下了面孔,“下不為例!此事不是能頑的,這過所從西州到長安一路要到十幾個府衙蓋印,若是被一處發現了,便是驚動一方的大事,不但阿古脫身不得,你我也會有麻煩,你千萬不能再行此險棋!”

琉璃笑道,“你都瞧不出來,誰還能瞧出來?”只是想到一事,她還是皺起了眉頭,“我看你一路上過城時,只需拿出一枚銅魚便好,那又是什麽?”

裴行儉略有些納悶,“那是傳符,為官員出任地方或差役通傳消息所用,可出入城門,更換驛馬。”

琉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過所到底還是太過麻煩,又要入城蓋印驗章,又不能動用驛馬,日後得閑了,還是做個傳符出來才好!”

裴行儉一時簡直不知說什麽才好,愣了半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你做了過所做傳符,還想做什麽?是不是要做兵符與函書出來調動兵馬?”

琉璃一本正經的搖頭,“我要調動兵馬作甚?再說,這傳符用過便用過了,不會有人去查,那兵符事後卻是有人要查驗的,做那物件出來豈不是自找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