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如墜雲霧 胸有成竹

走出大佛寺的院門,麴崇裕努力端著的一張笑臉徹底的垮了下來,轉頭看了自己的隨從一眼,語氣不由帶了幾分嚴厲,“適才究竟出了何事?”

隨從撓了撓頭,滿臉困惑,“並無異樣,是裴長史的親隨向佛寺討了些冰,說是長史夫人想用來冰些梅漿。”

麴崇裕眉頭微皺,西州井水深涼,西州人夏日要吃冰漿冰酒,不過吊入井中一兩個時辰便可,但長安富貴人家夏日飲漿的確多喜用冰,以這位庫狄氏的性子,想沾佛寺的光毫不稀奇,但若不是他們出去的這一趟出了問題,難不成這覺玄法師還真是收到了佛旨,而裴行儉早在兩個多月前就算到了這一天?

不!絕無此理!

麴崇裕臉色更寒,“你把前後的經過仔仔細細說上一遍,一個字一件小事也不許漏!”

隨從唬了一跳,想了半日才道,“裴長史的親隨去找那位僧人時,我因站得近,依稀聽到那位親隨是說,聽聞大佛寺有冰窖,自家夫人想做冰梅漿,不知能否讓他去冰窖裏拿些。僧人便答,拿些冰自是不打緊,只是佛寺冰窖歷來用以保存供物,外人不好進去。那位親隨點頭,兩人便一道出了門。”

“小的跟出去時,便說也想看看冰窖,大僧只說寺有寺規。那位親隨後來拿了把壺出來,說裝個半壺便好,大僧提壺自去後院冰窖取冰了,沒多久便拿了回來。那位親隨又問了些佛像顯聖之事,說是若不是前次來給這佛像上香,也不會知曉大佛寺竟有冰窖,怪道是西州佛門之首,佛祖格外垂青,如此誇贊了大佛寺幾句,都是日常話,再沒說旁的。”

麴崇裕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便是這些了?”

隨從想了想才道,“快到門口時,長史親隨還讓大僧幫忙拿了壺,說是這壺原是尋常,但裝了佛寺的冰便是與眾不同,他只怕出汗滑手,萬一砸了,佛祖豈不見怪?還是裝入照袋大家才把穩。那大僧還當真差點滑手摔了壺,虧得長史親隨手快用照袋接住了,小的也跟著笑了一回便回了屋。”

不過是尋常玩笑,麴崇裕失望的搖了搖頭,思前想後的走了一路,直到已然進了都護府正堂的門,依然是不明所以。

麴智湛擡頭看見麴崇裕的臉色,慢慢站了起來,“大佛寺出了何事?”

麴崇裕垂眸回道,“裴守約向覺玄法師直言相求,望佛寺出手解糧草之難題,覺玄法師竟是一口答應,還道佛祖此次顯靈想來便是為了此事,因此要把這一個月所收功德悉數捐出。兒子勸說了幾句,覺玄法師竟是鐵了心要捐,裴守約已讓府兵們去清點錢帛了。”

麴智湛臉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怎會如此,覺玄大師此前一個字未透!可是裴長史暗中使了手腳?”

麴崇裕的聲音更是低了下來,“兒子無能,查不到端倪。父親以為,如今該如何應對?”

麴智湛搖了搖頭,又坐了回去,“還能如何?此事雖是出人意表,然則與你我,到底也無妨礙?只是……”他略停了片刻,聲音變得肅然起來,“玉郎,我知你心高氣傲,對裴長史頗不服氣,只是事已至此,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為父要勸你一句,萬萬不可為了一時意氣,樹下一世強敵!今秋大軍到後,事務必然繁多,為麴氏計,為西州計,你還是放下心思身段,多與裴長史攜手共事,若能摒棄前嫌固然最佳,至不濟也要相安無事才好!”

麴崇裕默然半晌才道,“莫非技不如人,便只能束手待斃?”

麴智湛眉頭一皺,隨即才慢慢松開,淡淡的道,“人生在世,豈有永世一帆風順之理?也不過輸得起和輸不起之別罷了。為父蹉跎半生,論雄才大略遠不及你祖父,論風采人望,亦遠不及你伯父,唯一會的,也不過是如何去輸,我原以為你在長安這十幾年,大約也該學會一個輸字,卻沒想到一個裴守約,便讓你這般失了分寸!”

麴崇裕擡起頭來,嘴唇微動,想說點什麽,麴智湛已揮手道,“你不必多說,為父口才原本不佳,認真辯起來,只怕不是你的對手,你只須下去多想一想,想清楚之前,莫再輕舉妄動便是!”

麴崇裕只得低頭應了個是,麴智湛見他神色落寞,不由放軟了口氣,“這半個月你也辛苦了,這幾日橫豎無事,不如去山北的別院歇個幾日。”

麴崇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這兩日只怕便會有大事,今日去大佛寺前兒子才聽說……”一言未了,便聽外面傳來了通傳之聲,“都護,蘇參軍求見!”

麴崇裕不由愕然失笑,低聲道,“便是這位蘇公子之事,崇裕待會兒再回報。”說完轉身出門,對正大步走來的蘇南瑾抱手一笑,“子玉,裏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