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忤逆大案 怒不可遏

西州都護府的大門外,三丈多寬的路面又變得有些擁堵,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了柵欄門後,向門內探頭探腦、指指點點。

法曹參軍朱闕坐在都護府大院的高案之後,神情倒還沉著,只是背上汗濕的官袍被風一吹,那種涼颼颼的感覺似乎直通心底。案幾邊站立成兩列的差役們也一反昨日的慵懶,在眾人的目光和議論裏一個個站得筆直。

高案的下面,兩個女人依然在哭泣,男人在年長的婦人身邊苦苦哀求,而適才還是眾人目光焦點的那位僧人,默默的退到了一邊,另一位年長的僧人則低聲念佛經,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如釋重負還是心有不忍。

朱闕擦了擦額角的汗,目光往院門外一瞟,但願裴長史今日在城內,不然這忤逆大案難道真讓他來審?畢竟是人命關天……

看著下面哭鬧成一團的那一家三口和門口越聚越多的閑人,朱闕皺了下眉頭,正想喝令肅靜,就聽身後傳來了一句低沉的質問,“怎麽鬧成了這般模樣?”

朱闕忙不叠的站了起來,麴崇裕臉色微沉的站在那裏,那一身緋色圓領襕袍,卻將他的眼睛襯得亮如晨星。

朱闕忙走上一步,低聲道,“啟稟世子,這樁欠租案下官昨日審了半日,租戶孔大郎只道可以補上地租,但定要退了租約,大佛寺負責這一片土地的僧人義朗則雲,按去年所立三年租約,若要退租,則要雙倍賠償寺院,兩人相爭不下,還是法謙法師趕了過來,說是奉上座之命,孔家並不富足,若不願租種寺院之地,補齊地租便是,不用賠償。因此下官便令孔大郎今日帶足錢帛,與大佛寺當堂交割明白。”

“不曾想今日這孔大郎的母親令氏也隨了過來,只道自家世代信佛,能為佛院種地是福分,願意繼續租種,孔大郎不依,最後嚷出僧人義照對他妻子姜氏言語輕薄,他是不願與之再有糾纏才拖欠地租,求的便是解除租約。”

麴崇裕冷冷的點頭。此事自是早有人稟報了他,他當時心頭還是一驚,立時便想到了如今在家逍遙的裴行儉,沒想到……他目光往下一掃,只見院中兩個僧人裏一個須發已白,另一個年輕些的大約三十多歲年紀,身材偉岸,面目端正,正微低著頭默然站在那裏,而那個跪坐在地上的年輕婦人大約嚇得傻了,頭發散亂,不時大聲抽泣,眼淚涕水糊了一臉,早已看不出本來面目如何,麴崇裕不由厭惡的皺了皺眉。

朱闕繼續道,“下官也唬了一跳,義照賭咒發誓自家冤枉,孔大郎卻一口咬定義照言語不軌。下官便想著此事原是口齒之爭,雖是難斷,卻也不必斷,因此便想判了賠租解約便罷。誰知令氏卻突然道,是姜氏不守婦德,屢次辱罵於她,如今還挑唆著丈夫誣賴高僧,要解了租約,好過那遊手好閑的日子,她要告媳婦忤逆。”

麴崇裕看了一眼院子裏那個低頭哭泣的令氏和在一邊苦苦哀求的孔大郎,冷笑了一聲,“朱參軍,此案你打算如何審理?”

朱闕為難的搓了搓手,“忤逆乃是大案,下官未曾經手過。按說應當多傳些證人才好有個定論,只是他們一家三口偏偏是前年方從涼州遠遷而來,平日也是依著山邊的田地而居,並無親族,亦無鄰裏來往,無人可以作證,下官也十分為難,已讓人去尋了裴長史。”

麴崇裕眼神更冷,卻笑著點了點頭,“也好,此等疑案,原該讓裴長史來斷才妥當。”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裴行儉大概不會料到會有這一出吧?

外面的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歡呼“裴長史來了!”就見人群“嘩”的一分,一個穿著尋常青色袍子的身影穿過人群,快步走進了都護府的院門。

朱闕不由長長的出了口氣,院子中的哭泣懇求之聲也驀然停了下來,裴行儉大步流星走到了案幾後面,朱闕忙上前見禮,正要回稟,裴行儉擺手道,“路上差役已與我大致說了,如今情形如何?”

朱闕苦笑一聲,“孔大郎一直在哀求他的母親,令氏不曾松口。”

裴行儉點了點頭,目光在院子裏幾個人臉上緩緩掃過,一貫從容不迫的臉上竟有一種肅殺之氣。

麴崇裕微笑著走上了一步,“長史來得好快,此案真真是不巧,倒是打攪長史休沐了。”

裴行儉揖手行了一禮,語氣平靜,“忤逆乃是大案,世子都被驚動了,下官焉能不到?”

麴崇裕瞅著他比平日明顯沉郁的臉色,嘴角的笑容越發飛揚,“不知長史對此案有何高見?”

裴行儉搖頭,“還未審理,焉能胡亂議論。”

朱闕忙道,“長史既然來了,還是您來審理,這般大案,下官心中實在無底。”

裴行儉也不推辭,在高案後坐了下來,朱闕便把涉案眾人逐一指給他看,又給他看了記錄下來的文書。裴行儉看完後也不開口,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那姜氏倒是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啞著嗓子叫道,“裴長史,裴長史救命!兒不曾打罵阿家,兒真真是冤枉的!”說著連連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