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石二鳥 不敢置信

從西州都護府後門出來,一條幽深的小巷徑直通向長安坊的幾戶庭院,大約因為庭院多數都是空置,平日巷子裏便很少有人來往。正月初八,正是都護府剛剛開衙、人心最散的日子,午時前的小巷裏,更是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無。因此,當有人從府衙後門一路向巷子深處而去時,那嚯嚯的靴子聲也在小巷的高墻間回蕩得越發清晰。

小芙早守在了門口,聽到這聲音,忙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高個男子穿著墨綠色的圓領夾袍,神色淡淡的向她點了點頭,便舉步跨進院子。門吱呀一聲關了,過得片刻,斜對面的一處院落的院門卻悄然打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閃身出來,匆匆向小巷另一頭跑去,軟底靴一絲聲響也沒有發出來。

拐了一個彎,少年從小巷裏跑到坊間的大路上,又走了幾步,便進了一扇刷成朱色的大門,一路往裏直入內院上房,掀簾低聲道,“世子,人已經進去了。”

麴崇裕穿著一身緋色的交領袍子,雖然正是年節,臉上卻明顯清減了些,倒是多了幾分棱角分明的銳氣,聽到這聲回報,臉上露出了一個愜意的笑容,端起面前的酒杯,“我也該去招待那位安家十郎了。”

風飄飄也穿著一身大紅的衣服,笑著欠身,“玉郎一石兩鳥、神機妙算,飄飄佩服得緊。”

麴崇裕有些不耐的微揚眉梢,“你怎麽也滿口諛詞了?我也配叫神機妙算,只怕是生生被人耍了那麽久,今日不過討些利息而已!”說著把酒杯一放,站了起來,衣袂飄飄的走向前院的書房。

書房裏,安十郎正坐得有些不耐煩,擡頭四下打量著這間書房的布置。西州的房子尋常人家只是用黃色粗泥抹上一層,講究些的用淡黃色細泥,只有安家這樣的富戶才會用白色細泥,而麴崇裕的書房抹著細泥卻是白裏隱隱透著點點青色,似乎還有些異樣的芳香,安十郎正想湊近多看幾眼,就聽屋外一陣腳步聲響,深青色的門簾一挑,麴崇裕手裏拿著一卷書冊,笑吟吟的走了進來,“真是抱歉,突然有些俗務要處置,讓十郎久等了。”

安十郎忙站起身來恭謹的行了一禮,“不敢當,在下見過世子。”

麴崇裕輕輕一笑,“坐下說話便是,何必跟我如此客氣。”

安十郎依言坐了下來,心裏有些打鼓:這麴世子突然把自己從市坊叫來,自己只當他有急事要吩咐,卻沒想到先被晾了這麽久。他剛想開口詢問,麴崇裕已微笑著展開了手裏的書卷,安十郎看見那熟悉的版式,心裏不由微微一沉:來了!

麴崇裕停了片刻,才笑道,“十郎也認出來了吧?崇裕前幾日無意中看到了這歷譜,十分喜歡,打聽之下,才知是十郎所售,卻不知這歷譜是如何制出來的,為何能這般齊整?望十郎指教一二。”

安十郎定了定神,擡頭笑道,“其實說來簡單得很,只是用木板先把字樣雕出來,再刷墨印在紙上。”守約早說過,麴崇裕或許會找到他的頭上,屆時這些顯而易見的東西直言相告便是。

麴崇裕點了點頭,語氣越發清雅,“我猜也是如此,只是十郎也知曉,我這人最是好奇,這兩日也試著用木板雕過,卻怎麽也找不到竅門,這字該如何在板上印成反文,什麽樣的木板才經得起刀雕墨蝕?不知十郎可否教我?”

他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的問出來?看著麴崇裕含笑的面孔,安十郎頓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麴崇裕靜靜的等了一會兒,輕笑著挑了挑眉,“怎麽,十郎竟是不肯指教?你放心,崇裕絕不會讓你白白相教,只要十郎如實相告,崇裕便會奉上百金相酬,如何?”

百金?安十郎心裏迅速算了一遍,這次賣歷譜共得了七百多緡,去掉三百多帖黃麻紙、幾十塊松煙墨,外加人力物件費用,盡得也有八十金左右,可如果把這雕版的訣竅告訴了麴崇裕,以他的人力物力財力,這門生意哪裏還有自己染指的份?想到裴行儉之前的吩咐,他恭恭敬敬的低頭笑道,“不瞞世子,此事其實在下也不是十分清楚,有些事情還需請教他人。”

麴崇裕點頭一笑,“也好,十郎盡管與他們好好商量,崇裕隨時恭候佳音。”

走出麴崇裕的府邸,安十郎茫然的站了一會兒,第一個念頭竟是去找琉璃——要用什麽木板,怎麽轉印,他也不是十分清楚,橫豎物件都是從後罩房那邊運過來的,若是有什麽特別的講究,想來也只有琉璃清楚吧!這生意上的事情,平日裴行儉也是從不過問,都是琉璃與自己商量……安十郎擡腿便往曲水坊走,走了幾步突然想起裴行儉的叮囑,還是轉身往都護府而去。

眼見已快午時,都護府的雜役們自有領飯之所,而不愛吃府衙飯食的官員們,有人便直接回了不過幾步之遙的家裏,也有人三兩個約著到外面酒肆飯鋪小聚一頓。安十郎還是第一次來都護府找裴行儉,一路問著找到了長史房前,卻見房門緊閉,一個人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