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不退不避 無憂無懼(第2/3頁)

羅氏忙加了一句:“便是來啰嗦,也會被她幾句話活活嗆死!”

爽朗的笑聲頓時從新換的海棠色雙鸞銜綬門簾內傳了出來,飄蕩在小小院落裏,一只昏昏欲睡的烏鴉被驚了起來,盤旋了半日,才落在了書房前的一棵榆樹上。

書房裏卻是一片安靜,輕靴緩緩踱步的聲音清晰可聞,蠟燭搖曳的火光投在窗欞上,把一道沉默的人影拉得很長。

又來回走了一趟,蘇定方才終於在書案前站定,長長的嘆了口氣,“此次高麗之征,洶洶而發,草草收場,說是一戰而勝,實則後患無窮,不出三五年叛亂必然再起!說來我等武夫誰不想封侯拜將?但若是因為這種戰功而得,我心裏實在有些不大好受,沒想到,背後卻還有這番緣故!我蘇烈竟會因為……”說著,自嘲的一笑,搖頭不已。

裴行儉忙道,“恩師多慮了。依弟子之見,聖上重用老師,與其說是因為您因琉璃之故與武昭儀關系略近,不如說是因為您多年來不黨不群,與長孫太尉關系甚遠。而且細論起來,聖上此次動作,後宮之事不過是一個由頭,根源,只怕是兩年多之前就已埋下。”

蘇定方一愣,“你是說,房駙馬謀反案?”

裴行儉點了點頭,“恩師請想,兩年多前那場大案,牽連了多少金枝玉葉、文臣武將?宗室之中威望素著的吳王、江夏王,朝堂之上貴為宰相的宇文侍中,何其無辜,只因與長孫太尉素來不睦,不是被殺,便是被貶。當日我曾去過刑場,那些鮮血人頭,我一個外人看著都心驚,何況聖上?這幾年來,聖上垂拱而治,朝堂大事、群臣任免,均由太尉一言而決,連如今的皇後、太子也都是太尉一系的,聖上縱然性子仁厚,只怕念及日後,也難以自安。”

蘇定方點頭不語,半晌嘆道,“我明白了,便如戰場兩軍對決,聖上久居守勢,如今突動後軍,看著似乎與前軍無關,其意卻正在扭轉局勢、中盤決勝。說到底,我等都是……只是守約,我怎麽聽你師母說,如今擁立武昭儀之人,大半名聲似乎都不甚佳?”

裴行儉苦笑一聲,並沒有接話,卻轉了個話題,“高麗之事已然如此,弟子如今更擔心的,是您的此次出征西突厥。”

蘇定方微微一挑眉頭,沉吟片刻,搖頭道,“你這麽一說,聖上的此番安排,看來的確有些防範程將軍的意思,只是西域戰事何等事大,聖上再是疑懼太尉,也不至於以戰事為兒戲!何況聖上今日召見我,說的也不過是盡快休整,再赴戰場,又說他此次重用老將,頗招物議,他卻相信我必不至於令他後悔。望我效仿衛公,立下不世功勛!”說到這裏不由一呆,聖上說得固然誠懇,可對自己說卻不甚合適——此次的主將是程知節,他何嘗不是年過花甲的老將?聖上卻似乎根本就沒想起此事……

裴行儉看著蘇定方的臉色,輕聲道,“老師想必也看出了不妥。都雲兵貴神速,如今西突厥叛亂已有數月,朝廷大軍遲遲不發,聖上只說是軍費吃緊。以西疆戰線之長,物產糧草後勤原本便是重中之重,若是出了任何差錯,前軍再是戰無不勝,也無濟於事。何況程將軍與長孫太尉的交情人所皆知,此等情形下,聖上難道能讓程將軍攜勝歸來,以壯太尉聲勢?戰場兇險,得勝艱難,取敗卻何其容易?近來弟子每念及此,心內著實不安。如今離發兵尚有時日,不知您是否想過,告病以避?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此戰是勝亦險,敗亦險,恩師何必以身犯之?”

蘇定方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厲聲道,“守約,你怎能動此種念頭?”

裴行儉不由一怔。蘇定方又冷冷的問道,“我且問你,若你為先鋒,此戰是往勝裏打,還是往敗裏打。”

裴行儉並不猶疑,“自然是往勝裏打,總不能因為怕違了上意,便拿將士的性命來博自己的前程。”

蘇定方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點頭道,“總算我沒有白教你這十年!須知兵危戰兇,天下無常勝之理。難道因為難以取勝,人人便畏縮不前了?”

裴行儉忍不住道,“爭戰自然沒有常勝之理,但若明知兇險,進退兩難,又何必……”

蘇定方擺了擺手,“我知道你的意思,守約,你年紀還輕,又從未去過沙場,因此才會給我出這樣的主意,你這般作為,放在朝堂上,原是不錯的,既知兇險,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然而武人之於戰場卻不同,戰火燃處,便是使命所在,不戰而逃,是何等的恥辱!當年衛公固辭宰相之職,不欲卷入朝廷是非,然而吐谷渾叛亂一起,卻親自求見房相,懇請掛帥出征,不顧年高多病,不計榮辱得失,這才是武人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