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天理循環 所謂報應

還是一樣的小院,還是那幾張熟悉的面孔,但琉璃一進院子,便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同了,她仔細看了兩眼才醒悟過來:在下人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分明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畏懼。

她忍不住疑惑的看向身邊的裴行儉,裴行儉笑著微微搖頭,目光也在院子裏掃了一圈,看到琉璃以前住的小房間,眉頭卻是一皺。

那間房怎麽了?琉璃還沒來得及細看,前方已傳來庫狄延忠的帶笑的聲音,“今日你們回來得倒早。”

只見庫狄延忠穿著簇新的青色襕袍,挑簾從上房走了出來,滿面都是笑容,只是臉色發白,眼下微青,氣色卻似乎有些不大好。待進到屋裏,依然沒看見曹氏,琉璃心裏倒也明白了幾分:珊瑚的事情只怕這邊已是知道了。

沒待她開口,裴行儉便含笑問道,“丈人,不知庶母如今何在?”

庫狄延忠看了琉璃一眼,笑容有些尷尬,“她前日便病了,病得有些糊塗,請了醫師來看過,說是痰迷之症……”又有些急切的道,“我已經做主,把她挪到了西廂偏房裏養著!”

西廂的偏房……就是自己以前住的那間小房間!琉璃突然明白了進門時那些下人眼中的畏懼是從何而來:以前她病倒時便是被曹氏被挪進了那裏,如今卻輪到了曹氏自己!無論是報應,還是報復,看在他們眼裏,只怕都是令人畏懼吧?這位父親大人,是在用這種方式平息自己的憤怒,表明他的立場麽?

裴行儉遺憾的嘆了口氣,“夏日炎炎,庶母想來是中了些熱毒?小婿那裏倒有一處陰涼的小院,又準備了些解暑的瓜果冰盤,此來便是想請丈人和庶母去消磨半日,如今看來卻只能請丈人賞臉了,不知丈人今日可還有別的安排?”

庫狄延忠聞言一愣,隨即便是滿臉的笑容。自打前日得知珊瑚的事情來,他心裏便一直忐忑不安——珊瑚居然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她不知死活不要緊,只怕還會連累到自己!若是河東公府或是女兒女婿遷怒,自己如今這八品的勛官,兵部的差事,談著的親事,豈不都難得保住?因此,昨日一聽說裴行儉和琉璃要來拜訪,他毫不猶豫便命人把病倒的曹氏搬到了那處小房間裏,只盼他們夫妻來時能少一些怒氣,如今聽到裴行儉並非來興師問罪,而是請他過去做客,渾身骨頭頓時都輕了二兩,“無事無事,我也正覺得暑日煩悶,倒是要去打擾賢婿了。”

裴行儉與庫狄延忠說笑了兩句,便笑道,“今日天時晴好,再過些時辰怕是路上要熱起來,丈人不如這就跟小婿過去?”

庫狄延忠自然滿口應是,起身出門吩咐了阿葉兩句,又讓清泉去拉了馬到門口等著,還沒回屋,就聽西廂的偏房裏傳來來拍打門板的聲音,還有曹氏嘶啞的叫喊,“放我出來,放我出來!我有話要與大娘說!”

庫狄延忠嚇了一跳,忙回頭去看,見裴行儉與琉璃都已走了出來,趕緊對琉璃笑道,“醫師說了,你庶母如今痰迷了心竅,說話顛倒,形容唬人得很,你莫理她。”

琉璃瞟了一眼那曾經熟悉無比的木門,點頭不語,她太知道被關在裏面是什麽滋味了,倒也沒有興致再去回味一番。

只是曹氏的聲音雖然嘶啞,卻越來越是響亮:“大娘,大娘,冤有頭債有主,當年對不住你的人是我,我是罪有應得,只求你饒了珊瑚一命,她是你親妹子,姊妹相殘,日後會有報應……”

庫狄延忠臉色越發尷尬,皺眉道,“果然是得了癲症,竟能說出這種話來!”好容易見清泉進來稟告馬已備好,忙道,“咱們這便走!”

三個人走到院中,就聽曹氏高聲道,“裴郎君,裴郎君!我看見你了,裴郎君你想想,珊瑚再是胡鬧,去那邊才幾日,怎麽能做出此等事體來,不過是受人指使。你和大娘若肯去那邊求大長公主饒了她,定能保住她的性命,阿曹生生世世做牛做馬,也絕不會忘記你們夫婦的大恩大德!日後,珊瑚也絕不會再敢冒犯大娘半分,若有再犯,必下地獄!”

裴行儉停下腳步,回頭嘆了口氣,“不必勞煩庶母再發誓賭咒了。大妹有今日,說來全是庶母所賜。小婿若記得不錯,上回庶母便發下毒誓,道是大妹日後再對大娘有一絲冒犯,便教你們母女永世不得超生。這誓也是亂發的麽?如今不過是誓言應報,小婿何德何能,還能違了天意不成?”

小屋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裴行儉轉身對目瞪口呆的庫狄延忠笑了笑,“丈人,請。”

直到一行人走出門去,車馬轆轆的聲音由近而遠,消失在巷口,那間小屋裏才突然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嗚咽,聲音淒厲無比,久久回蕩在院子裏。

只是這一聲,琉璃他們自然是聽不到的,因時辰還早,路上車馬不多,一路無話,待車馬到達永寧坊裴府時,日頭還未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