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暗勸嬌女 明辯機緣(第2/2頁)

柳氏頓時恍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眼見崔夫人將這三人中的崔岑娘和裴八娘都讓到了次席上,崔玉娘則安排在與她們緊鄰的下首一席首位,更是心中一片雪亮,眼睛瞟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琉璃,眼神裏露出了嘲諷的笑意。

只聽崔氏略提高些聲音笑道,“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大長公主待會兒就到,各位還是請入席吧。”

一陣亂紛紛的動靜後,各人按照早已排定的座次入席,剛剛靜下來,就聽一個聲音笑道,“自打上回鬥花會上一別,庫狄大娘如今真像換了個人,真是可喜可賀。”

這聲音也不算大,但在一片靜寂中眾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在了耳裏,循聲看去,說話的正是坐在東首第二席上的崔玉娘,她與琉璃只隔了兩尺多遠,看上去滿臉都是笑容,但話裏的譏誚之意卻比笑容來得更明顯。

崔岑娘不由一怔,沒料到自己的來路上說的那番話妹子竟全然沒有聽進去,轉頭看見八娘的臉上也微微流露出一絲笑意,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正想開口,卻見琉璃微笑著回道,“不過兩年光景,琉璃自然還是當年的琉璃,玉娘看著不同,約莫是玉娘看琉璃的眼光卻不是當年的眼光了。”

崔玉娘頓時一窒,一邊的八娘掩嘴一笑,“此話倒也有理,早知如今也要叫你一聲阿嫂,她當年豈敢那般不依不饒的罰你作畫?”

和三人同坐次席的還有西眷裴另一位相爺裴矩長子裴宣的女兒,見自己被安排與這庫狄氏一席,原便有些不悅,對當年的事情又是略有耳聞的,也笑道,“人生際遇原也難說得緊,誰又料得到這般離奇的後事?”

琉璃看著滿屋的笑臉,當年鬥花會上的那些惡意的笑容仿佛又一次浮現在眼前,一絲怒意油然而生,當下也點頭淡淡的一笑,“的確,人生在世,生於何家何姓,嫁入何門何戶,原本不過是因緣二字,既無法預料,亦無甚可說。”

她略帶清冷的聲音流淌在房間裏,許多人都是一愣,品味她話裏的意思,心裏有說不上的不舒服,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

崔岑娘忙笑道,“大娘此言倒有些禪機,說來世事種種的確不過是因緣,卻不是我等能看透的。”

崔玉娘此時已回過神來,冷笑了一聲,“所謂因緣,記得前賢曾說過,人生因緣便如花開花落,落在地上為泥土,或是落在席上似錦繡,自然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原來在泥裏的不知為何又到了席上,可惜錦繡不成錦繡,泥土不成泥土,卻不知是什麽了。”

廳堂裏頓時響起了一片竊笑之聲,琉璃也笑了起來,曼聲道,“自然還是泥土。真往前論,哪朵花不是從泥中生出來?若往後論,便是落到席上的花朵,過些天,婢女隨手抖落,難道不是化為泥土?說到底,哪有什麽區別?若是花兒因為偶然落在了席上便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從此不是泥土了,倒也有趣得緊。”

崔玉娘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欲反唇相譏,一時又有些語窮,就聽琉璃依然不緊不慢的道,“琉璃見識淺薄,只聽過一句話卻是不曾忘懷——人世種種,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花如是,人如是,世間萬物,無非如是。”

此時去六朝未遠,玄言清談依舊是風雅之事,這句話雖然簡單,卻頗有機鋒,廳堂裏頓時靜了下來,坐在西邊第二席上的上官離落已嘆了一聲,“此言深矣。不知是何人所說?”

琉璃依稀記得天主教此時似乎被稱為景教,便笑道,“是一名景教的胡人法師,卻也不知姓名。”

與琉璃對面而坐的鄭冷娘一直笑吟吟的聽著,此時也點頭道,“話雖簡單,卻值得品味,六個字倒像比幾百句玄言還要說得透徹三分,讓人頓生‘聞此遺物慮,一悟得所遣’之感。”

崔玉娘臉色越發沉了下來,冷冷的道,“我倒覺得,不過是胡人們信口說的俗話而已,哪裏有什麽深意?”

崔岑娘瞟了自己的妹子一眼,笑道,“什麽俗話,你是俗人,自然覺不出深意來。”

崔玉娘還想再說,卻見姊姊的目光裏已帶了兩分嚴厲,心裏也知道上官離落與鄭冷娘這對姑嫂都是才名在外,門第人緣也不比自己差半分,只怕捎上她們,卻是落不得好的,只得還是忍氣轉頭向琉璃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庫狄大娘原來不但是有機緣,還是有慧根的。”

琉璃只是微笑著欠了欠身,“玉娘過獎了。”

崔玉娘頓時有一拳打在空氣裏的難受,還想再說點什麽,從後堂卻傳來了侍女清柔的聲音,“臨海大長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