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心結難解 變故易生(第2/2頁)

他聽到身邊的岑娘在笑,“子隆常說阿兄的草書最有氣骨,也是如今聖上最為賞識的,大夥兒如今都盼著能見識一二。”

裴行儉的聲音依然是那種胸有成竹的謙和,“不過是偶然入了聖人法眼,哪裏當得起弟妹如此誇贊?”

清風一陣陣從湖面上吹過,碧葉間的白蓮隨風輕擺,宛如一張張含笑的粉臉,裴炎突然只覺得身邊的說笑聲離自己很遠,心底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在隱隱沉浮:若不是夏日炎炎,淺薄的世人又焉能知曉,這種清冷的白蓮竟是最經得起酷暑考驗?只是比起青松翠竹,眼前這一池蓮花卻又不算什麽了,這個夏天,才剛剛開始,終有一日,他們會知道,哪種花木才最值得珍重……

……

仿佛天公作美,永徽六年的夏至前連著下了兩場好雨,到夏至休沐三天時,天空竟又是一色碧藍,宮裏剛剛賞賜給百官的象牙席、碧竹枕立時便能派上用場,更莫說應了此時夏至無雨好農時的俗諺。

巳時剛過,裴行儉便去外院吩咐下人準備好車馬。琉璃也打扮停當,轉頭見阿燕早已換上了自己吩咐針線房幾日前特意做的米色素面絹衫、杏黃色高腰窄身綾裙和湖藍色薄紗半臂,雙環髻邊又只戴了兩朵精致小巧的絹制芙蓉花,配上她清秀耐看的容貌,看去並不起眼,卻是得體之極,不由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雨奴也挑簾走了進來,打扮與阿燕無甚差別,只是發髻微高,裙子又是嬌艷的淺杏紅色,便生生多了幾許風韻。她進來向琉璃行了一禮,便默默的微低著頭站在了一旁。待到裴行儉大步走進來時,更是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頭低得幾乎看不見臉。

琉璃看在眼裏,不由暗自搖頭——自打知道要跟著自己出門,這位雨奴便“病”倒了,說是起不得身,裴行儉聽說後卻是過去只說了兩句話,她當天便好了起來,此後也再不曾鬧出過什麽,只是每回見了裴行儉便如老鼠見了貓,恨不得立刻隱身消失。她實在按捺不住好奇,追問裴行儉到底用了什麽招數,裴行儉卻只是輕描淡寫的道,“你不是說過,崔氏送她們來時,反復交代過是臨海大長公主怕我們沒有體面婢子在外人面前失禮麽?我不過是告訴她,若是不肯隨夫人見客,我便只好安排她去外院招待貴客,好歹不能辜負了大長公主的這片苦心。”

此時裴行儉早已換好了出門的衣裳,卻是琉璃給他做的一身竹青色袍子,只在下擺和袖口處用暗銀色絲線繡了一圈舒卷的雲紋,他近來又略消瘦了些,倒是被這袍子稱得越發如修竹般挺拔。不知出去吩咐了些什麽,走得略有些急,進門倒是上下看了琉璃好幾眼,又見阿燕手裏已抱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倒是手腳利索得很。”

琉璃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已經準備了半個月的事情,難道他認為自己臨到頭還要手忙腳亂一番不成?笑道,“你若覺得這般不夠鄭重,我也可以慢慢再挑一身衣服、重新梳個頭發。”

裴行儉笑著搖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天色,“咱們這便走吧。”

琉璃帶著阿燕和雨奴在府門口上了馬車,出了北門一路向永興坊而去。從新換的馬車窗紗裏往外看,裴行儉沉靜的側臉清晰可見,琉璃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半個月來,他在忙些什麽,雖然只是大略跟自己說了幾句,卻也不難猜出那背後需要做多少事情……

這芙蓉宴並非在河東公府,而是設於大長公主在永興坊的別院,與永寧坊隔了四個坊,裴行儉並未走大道,只讓馬車一路穿坊而過,琉璃忍不住有些納悶:既然是午前開宴,時辰上自是富富有余,何必如此趕忙?只是到了永興坊南門時才發現,路上華麗的車馬比平日分外多了不少,不時有人與裴行儉熟絡的行禮說笑,看樣子竟都是去赴宴的客人,琉璃這才知道,自己出門竟根本不算早。

眼見馬車已到了永興坊的十字路口,向東轉去。琉璃知道,不過數十步便會是公主別院的大門,心裏多少有些緊張起來,一面忍不住又自嘲:他不是說了麽,你今日要做的不過是,小心謹慎的,等著看好戲,你卻在緊張哪門子勁?

阿燕擡頭看了琉璃一眼,輕聲笑道,“娘子莫多慮,婢子出門前已檢查了幾遍,該帶的物件都帶了。”

琉璃明白她的意思,也笑著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卻聽馬車後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呼叫,“前面可是裴明府?請留步!留步!”

琉璃不由一愣,只覺得這略有些怪異的聲音異常熟悉,忙往車窗外看,只見裴行儉已勒馬回頭,一貫沉靜的臉上驀地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