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計賺伴郎 詩催紅妝(第2/3頁)

琉璃坐在車裏,聽見有人哼唧了幾聲才道,“守約,今日我身上這頓好打,這筆賬卻要如何算?”車窗外,裴行儉嘆了口氣,語氣誠懇無比,“這卻是冤枉裴某了,今日我可是半點沒躲,就站在最前面,那些娘子眼力這般不好,又能怨得了誰?再說誰不曉得你的身手,難道還真能被婦人們打壞了不成,只是諸位,願賭服輸,你們今日一首詩都沒幫我做也罷了,輸的賭注可莫混忘了!”

有人哀嘆,“還作詩?都怨你們,我便說了不能和裴九打賭!你們偏不信他說的只要燕七穿了紅袍,他便不會被打,結果如何?不但燕七吃了頓打,大夥兒還不能弄新婦了,何苦來哉?”又有人道,“你我娶親之時,不都是穿的青袍?哪有伴郎穿了紅袍,正牌女婿就沒人認得出來的道理?誰知曉今日這些婦人是怎麽了,竟只認穿絳紅袍的!”

琉璃忍不住捂著臉笑得發抖:這些大概都是裴行儉原先在左衛的同僚,長安各衛武官原本多是高官子弟門蔭出身,他們娶親大概是喜歡從古禮穿青袍的,女方也都是相熟的人家,自然無論怎樣都不會認錯。可是庫狄家和安家都是小戶,這一兩代裏只怕都不曾有女婿穿著青袍來迎親,那些女人恰恰又沒有一個人見過裴行儉,難怪會把這倒黴催的伴郎一頓好打。嗯,她得記牢了,這輩子絕不能跟裴行儉打賭!

深夜之中,車行甚快,沒過多久便到了永寧坊,宅子內外自然也是燈火通明。阿霓小檀幾個上了車,整了整她頭上的蔽膝,又用團扇從旁邊遮住她的臉,扶著琉璃下車踩在一張簇新的席子上,兩張席子不斷倒換,一路腳不沾地的沿著西階跨過馬鞍進了大門。

剛剛走到院子裏,身後突然傳來一片笑鬧之聲,還有孩子們的尖叫,阿霓回頭看了一眼,輕聲道,“是於夫人帶了羅娘子和兩個小郎君在躪新跡呢。”琉璃聽著那熟悉的聲音,心裏一暖,接下來一路拜了牲欄、灶台,這才到了院子西南角搭的青廬裏。剛剛走上青氈,便聽到一陣轟笑的聲音,卻是到了夫妻對拜之時。

這院子本來就不算小,琉璃頭上遮著蔽膝,眼前幾乎不能視物,被幾個侍女圍著這麽一路折騰下來,不由頭昏眼花,此刻周圍那些笑聲幾乎是在耳膜邊轟然作響,只是想到裴行儉就站在青氈的另一頭,一股安寧的喜悅慢慢湧上心頭,輕輕的走上一步,在贊唱聲中,對著前方拜了下來。

一片歡笑聲響起,琉璃站直身子,被扶到了青廬內的床上坐下,剛剛坐穩,無數彩果銅錢便冰雹般落將下來,花生紅棗也就罷了,那些栗子銅錢打在身上,著實有些疼痛,琉璃頓時慶幸自己頭上蒙了這條蔽膝,此刻至少有布制頭盔之用,前面遮面的那兩把團扇,便算是雙層面罩,可他卻是沒遮沒攔的……念頭還沒有轉過來,一枚高高拋起的栗子準確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疼得她忍不住輕嘶了一聲,隨即左手一緊,一只溫暖修長的手已將她的手包在了掌心裏。

在蔽膝的縫隙裏,琉璃看見了他的側臉,不斷有金錢彩果落在他的頭上、身上,他嘴角卻越來越明顯的揚了起來,琉璃看著那道熟悉的弧線,突然覺得果雨打在身上的感覺,似乎也沒那麽疼了。

好容易落下的喜錢彩果變得稀疏起來,還沒來得讓人及松口氣,卻有人高聲道,“何處嫦娥臨人家,重重羅扇掩流霞,催得雲破月弄影,試看碧玉妝梨花!”

眾人頓時鼓掌大笑,隨即,卻扇詩一首接一首的比賽般念了下來,文雅些的便吟,“姮娥莫掩春山色,天月照人撚粉妝,緣起華胥一夢定,流年笑碎相思腸。”

促狹的便語帶雙關:“花紅今夜好,羅扇莫相遮,月開芙蓉面,留待郎攀折!”

哄笑的聲音頓時更大了一些,阿霓和小檀這才取下琉璃頭上的蔽膝,又放下了扇子,外面火炬明晃晃的光線直接照在了琉璃的臉上,她忍不住側過頭去,眯起了眼睛,周圍全是陌生的面孔和熱辣辣的目光,有人在拍手大笑,說裴九艷福,新婦真乃國色,但那笑聲似乎也有些刺耳。她只覺得背上已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好在寬大的袍袖下,那只手依然溫暖穩定,微微的握緊了一些,傳遞著讓她安心的信息。琉璃心神定了定,在一聲接一聲的調笑聲中,安靜的垂下了眼瞼。

不知哪家的婦人上來摸了摸琉璃的臉,回頭笑道,“新婦看著就像玉人兒,摸起來竟比玉人兒還滑!”說著又摸另外一邊,那指尖又熱又膩,琉璃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裴行儉突然轉過頭來淡淡的看了那婦人一眼,那婦人的手一抖,頓時縮了回去,訕訕的笑了笑,回頭大聲道,“新婿惱了!”眾人頓時又轟笑了起來,笑話說得越來越露骨,好在到底再沒有人上來動手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