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求仁得仁 一步登天(第2/4頁)

更讓她頭疼的,是武則天有時若有所思半日後突然蹦出來的問題,像是“高後權傾天下,為何一旦去世,呂氏竟會族滅?”“武帝為防外戚專權,立子殺母,然則卻令權臣當道,這世上可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琉璃隱隱知道,這大概才是武則天讓自己讀史的原因,自己這些日子讀書時縱然小心準備,依然不免讀錯字或斷錯句,武則天竟常常立刻就聽了出來,可見對史書早就爛熟於胸。她選了自己來讀史,除了因為成日呆在鹹池殿裏養胎有些無聊,更大的可能是這些問題早就橫亙在她的心裏,想聽一聽別人的想法,而自己那天對霍光傳的歪解恰恰合了她的意。

但對琉璃而言,怎麽回答才能既讓武則天覺得有趣、有用,又不會讓她太起疑心,絕對是一個大難題,她也只能老老實實扮演著天生聰穎又沒有讀過太多書的模樣——後面這一半倒是本色演出,前面這一半卻要她絞盡腦汁的回想原來積攢的一點歷史知識,找一些能說得透徹的新穎觀點,其艱辛程度,就好比天天準備高考。她很懷疑這樣下去,自己還沒練到古文通達,先就熬得神經衰弱了。

這一日,琉璃讀的卻是《酷吏傳》,她也是昨日“預習”時才知道,原來此時所謂“酷吏”並不算貶義詞,列入酷吏傳的不少人物如趙禹、尹齊之流,居然都是不畏豪強、執法如山的包青天式人物,而郅都更是令匈奴人聞風喪膽的一代名將。

《酷吏傳》寫了十人,篇幅卻不算太長,琉璃念完之後,武則天照例沉默片刻才開口,“琉璃,你如何看這些酷吏?”

琉璃嘆道,“依琉璃來看,做酷吏乃是天下最不劃算之事。”

武則天這些日子已聽慣了琉璃的胡說八道,也不插言,只看著她微笑,琉璃又道,“昭儀您看,這十個人裏個個手上血流成河,自己也多不得善終,所謂損人不利己,莫過於此。”

武則天笑道,“那依你看,為何歷朝歷代還有這麽些酷吏?”

琉璃想了想才道,“大概是局勢造就。就如這酷吏傳開篇所說,若是無為而治,自然不需要酷吏,若是天下大亂,亂世用重典,或是要革舊立新,不破不立,大概帝王就非用酷吏不可,自然也就有了酷吏。他們說到底,也不過是帝王手中的利刃,劍鋒到處,無不披靡,而用得多了,也難免折損於樹敵太多,或被棄用以平息怨恨。”

武則天眉頭微皺,“你可是覺得這些酷吏冤得緊?”

琉璃笑道,“哪裏,都是為吏,循吏酷吏,自然都是自己選的,又沒有人拿刀架他們脖子上逼他們殺人。選擇玩火,終招自焚,正所謂求仁得仁,人盡其用,哪裏能夠怨恨君主?琉璃在西市上,也常見有人鬥雞,誰不知道那鬥雞雖有一夜暴富的,更多的卻是傾家蕩產,他選了這條路,難道還怨老天不看顧他?”

武則天笑著搖了搖頭,一雙明亮的鳳眼落在琉璃臉上,“說得輕巧!若你恰好為官,又知道主上缺是正是酷吏,又該如何?”

琉璃心裏微凜,沉吟半日,毅然擡頭,“琉璃必竭盡所能……給主上找一個合適的人來當!”

武則天怔了怔,不由大笑起來,半響才嘆道,“你這小滑頭!若真去為官,做循吏只怕不能,倒是做個弄臣的好料子!”

琉璃也笑道,“人貴自知,琉璃自知天分所限,連殺雞都不敢,哪裏能做酷吏殺人?真要勉強去做了,只能壞了主上的大事。再說做弄臣有何不好?為主分憂,正是人臣的本分!難不成還要學那些忠臣,自己倒是名垂千古了,卻置君主於何地?還白白連累了父母家人。”

武則天立刻點了點頭,“正是。”

琉璃見武則天心情甚好,忍不住還是道,“那酷吏其實與忠臣也差不多,雖然也能得用,但若用得多了,於君王名聲終究無益。”卻見武則天只是淡淡的一笑,一副並未放在心上的樣子,不由暗暗的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還真只有做弄臣的天分。

兩人正說著,玉柳不聲不響的端了個銀杯進來,站在門邊,也不做聲,武則天便笑道,“琉璃,你去夫人那裏一趟,讓她帶月娘過來,弘兒倒是喜歡和這個姊姊一起玩耍。”

琉璃忙應了聲是,站了起來,扶住阿淩轉身退下,並沒有多看玉柳一眼。待她到了武夫人那裏,卻是人影不見,一問才知道,武夫人早已帶了月娘出去——蕭淑妃被禁足,第一個喜出望外的就是武夫人,這些日子只要天氣好,幾乎日日都出去逛,不是劃船,就是鬥花,當真是樂不思蜀。今日卻是聽說西海要收拾今年的殘荷,早就去看熱鬧了。

琉璃無法,只好要了杯水,慢慢喝完了水,才對這屋裏的宮女道,“昭儀原是想找夫人帶著月娘去她的屋裏玩耍,既然都不在,還得麻煩姊姊去回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