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子救美 走投無路

隨著“砰”的一聲,一朵剛剛還與人面交相輝映的紫色牡丹摔落在台階下,滾了幾滾,頓時沾滿了塵土。嚴嬤嬤一步搶上扶起了琉璃,卻見她已是發髻散亂,額角擦破了一道紅痕,本來就有半身墨汁,如今又沾滿了灰塵,真真是狼狽無比。

珊瑚呆呆的站了那裏,怎麽也沒料到自己那下意識的輕輕一拌,會這樣“成果驚人”,她原該感到高興,但對上姑母幾乎要殺人的眼神,心裏卻是一陣恐慌,訥訥的伸手想去扶,琉璃已扶著嚴嬤嬤一步一拐的走出了亭子。

庫狄氏簡直想扶額哀嘆,但對著眼前這七八個或幸災樂禍,或驚愕不已的年輕女子,又擡眼看到對面閣樓窗口指指點點的幾個身影,心裏知道此事已經無可挽回,只能對著幾個婢女喝道:“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收拾好了!”

不遠處的閣樓之上,裴炎臉色微沉,程務挺卻搖頭嘆道:“真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怪道聖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駱賓王本是聽到亭子裏的驚呼聲才到窗口來看的,只看見剛才還想吟詠的美人兒已經變成了灰人兒,並不明白就裏,忙問,“程兄此言何意?”

程務挺笑道:“程某倒也練過幾年眼力,若是看得不錯,那墨水是婢女故意往她身上潑的,那一跤也是那個戴粉牡丹的女子故意伸腳拌的。”

駱賓王並不知道此次鬥花會由來,不由奇道:“那又為何?她們莫不是有仇?”

程務挺心裏有數,只是笑而不語的看了裴炎一眼。裴炎的臉色更是沉了兩分。駱賓王倒是興高采烈的又趴在窗口看了半日,笑道:“那朵白牡丹倒也值得一詠……”回頭想問裴炎那是何人,卻發現,不知何時這位做主人的已經離開。

琉璃此時已換好了衣服,重新凈面梳頭,將額頭上那道擦傷用劉海遮了遮。嚴嬤嬤端詳了半日才皺眉道,“大娘回去時要當心一些。”琉璃苦笑道:“能不回去麽?琉璃實在沒臉再回去!”嚴嬤嬤冷冷的道:“大娘還是聽夫人的安排才好!”

琉璃只好點頭,扶著嚴嬤嬤往外走時,腳下卻瘸得更厲害了,嚴嬤嬤的眉頭不由越皺越緊。兩人剛剛走過一處花木繁茂處,一名年輕男子卻不緊不慢的迎面走了過來。嚴嬤嬤大吃一驚,忙滿臉堆笑的道:“二郎。”

琉璃怔了一下,愕然認出居然也是那天在慈恩寺遇見的人,記得當時他一臉嚴正的指責那個裴如琢“何必與胡姬糾纏”,又聽見身邊嚴嬤嬤這聲“二郎”,心裏更是咯噔一下。

裴炎看了看滿臉驚訝的琉璃,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原是眼裏最是容不得砂子,眼見有人在自家吃了這般啞巴虧,心裏頗不自在,可看見琉璃此刻的模樣,心情不知怎麽地卻好了幾分,面上倒是更加端嚴,沉聲對嚴嬤嬤道:“客人既已受傷,為何不派人趕緊送回城去?”

嚴嬤嬤張口結舌,實在想不到平日從不過問後宅事務二郎怎麽突然管起這種小事來。裴炎臉色更寒:“還不快去備車!”

他生性沉默寡言,卻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嚴嬤嬤忙不叠的行禮:“老奴這就去。”又對琉璃道:“大娘且等一等,老奴去叫人來扶你。”轉身忙忙的跑了。

看看嚴嬤嬤的背影,又看看眼前這個一臉肅然的裴二郎,琉璃只覺得今天的腦子似乎有點不大夠用了,心中正在急轉,此時矯揉造作的說聲“多謝二郎”和退後一步做滿臉警惕狀,到底哪種效果比較惡心人……就聽這位裴二郎似乎有些艱難的開了口:“今日之事,裴某實在抱歉。”

琉璃眨了眨眼睛,頗有點懷疑自己剛才那假摔是不是太過賣力,以至於此刻出現了幻聽:自己好容易才出了這樣一趟洋相,他卻在道哪門子歉?難道說……他認為是他害得自己受了暗算?

裴炎此時跟她相隔不過兩步,只見她那雙清澈的褐色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眼裏先是一片困惑,隨即變成了警惕,微風吹起她額頭的碎發,露出一道醒目的傷痕,他只覺得胸口一緊,不由自主收回視線,低聲道了句“裴某告辭”,便快步走了過去。琉璃轉頭看著他的背影急沖沖的消失在小路盡頭,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這又是什麽狀況?

好在沒迷茫多久,兩個婢女一路跑了過來,一左一右扶住琉璃,一個便笑道:“夫人讓奴婢們扶大娘上車,說是不必去告辭了,過幾日她自會來看你。”說完扶著她便往外走。

琉璃的腳傷本有七分是裝出來的,此時簡直都快忘記裝瘸。不多時便來到外面的門口空地,早上接自己的馬車赫然已經停在那裏,等在車邊的嚴嬤嬤幾步搶過來,親自扶著她上了車,一個婢女又趕在頭裏鋪好了坐墊、靠墊,嚴嬤嬤和另外一個婢女小心翼翼的扶著琉璃坐下,就好像她突然變成了一件易碎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