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心如海 順勢而為(第2/2頁)

琉璃再不猶豫,轉身微笑道,“小女子也最愛牡丹,平日無事時倒是畫過一些花樣,丈人若信得,我願畫個樣子讓夫人過目。”

掌櫃和那個貴婦人都吃了一驚,貴婦人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又疑惑的看了看掌櫃。琉璃笑著微微屈膝,“我是此店東家的外甥女,自幼就學過繪制花樣,今日還是頭次來舅父的店裏,相逢便是緣,且畫個簡單的樣子,夫人不喜也無礙。”又向掌櫃笑道,“可否借紙筆一用?筆要狼毫小筆,紙麽,以熟麻紙最佳。”

貴婦人臉上露出幾分好奇,歪頭想了想笑道,“那就有勞小娘子了。”

琉璃早已看清,這婦人大約三十出頭,豐肌如雪,秀眉細目,額頭貼著梅花翠鈿,身上系著六幅石榴長裙,挽著五暈銀泥的披帛,當真就像畫上走下來的唐代美人,難得的是眼神竟還有幾分天真,更兼笑容明媚,讓人看著只覺得心裏發軟。

掌櫃原是有些遲疑,聽到琉璃要了這兩樣東西,想了想還是轉頭吩咐夥計拿出筆墨紙硯等物,又空出半張案幾,研好了墨。

琉璃提筆淺蘸毫尖,深深吸了口氣,起筆在紙上勾勒起了纏枝牡丹圖:以一朵復瓣牡丹和一朵單瓣牡丹的大花為主,背後是石竹和茶花。

她久未動筆,自然有些生疏,好在近來私下裏也常常用木炭、樹枝練手,畫的又是她前世最熟悉的臨摹圖案,到後來便越畫越順。收筆之時,自己端詳著也覺得有六七分滿意,剛想說兩句,卻聽身邊一片彩聲。琉璃不由嚇了一跳,擡頭看時,原來不知何時店裏的人都圍了過來,還有幾個似乎是剛從外面進來的路人。

貴婦人拍手笑道,“小娘子果然家學淵源,這樣隨手畫來就如此好看,勾上顏色自然更是華美,我就要這個花樣了!”

另外一個貴婦人也道,“我想要一幅喜鵲登枝的新花樣,不知小娘子可否也畫上一個?”

琉璃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還未接話,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響亮的鑼聲,看熱鬧的眾人頓時一轟而散。她不由唬了一跳,就聽掌櫃嘆道,“今日不巧,怎麽就到閉坊的時分了!”

那要牡丹花的貴婦忙忙的讓婢女向掌櫃付了定金,只道是賀蘭府上的五夫人,要喜鵲登枝圖的貴婦人卻嘆了口氣,“我過兩日再來,只望還能見到小娘子。”

琉璃默然行了一禮,心道,我比您更希望如此……卻聽身邊有人沉聲道,“四娘教過你畫花樣子?”

琉璃微微一驚,回頭看見一個卷發深目、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背後,目光復雜的看著自己。她眯了眯眼睛,頓時想起,這名男子她剛來長安時就曾見過,當時他還支開別人跟自己低聲哇啦哇啦的說了一通,但那時她什麽都聽不懂,只能裝傻充愣的哭著不開口,這名男子似乎頗有些失望惱怒,此後再未見過——難道這就是自己的二舅安四郎?果然聽得掌櫃叫道,“阿郎來了?”

琉璃忙行禮:“舅父!”又回答,“阿娘在世時,曾教過女兒一些,兒也甚是喜歡,只是三年沒摸過筆,今日讓舅父見笑了。”——這話也不是撒謊,她曾在自己的房間裏見到過好幾支用得半禿的筆和舊顏料盤,也見過一兩張畫風精細的散花圖案和幾張抄寫《女誡》的字紙,寫滿了齊整的小字。想來安氏曾教過女兒畫畫,說不定庫狄延忠還親手教過她寫字,可惜自打她占據了這具身體,卻再沒機會去碰那筆墨紙硯了。

安二舅挑了挑眉毛,神色愈發深沉,咳了一聲低聲問道:“你找舅父所為何事?”

琉璃輕聲道,“明日阿爺和庶母要把琉璃送到太常寺待選,兒實不願為教坊女樂,只請舅父收留一夜,待明日午後選拔之時過了,兒就回去。”

安二舅頓時大怒:“胡鬧!你那阿爺是油脂蒙了心麽,那種地方也是好人家的小娘子們能去的?你這孩子也是,阿舅當日便讓你回安家過活,若不是你哭著死活不應,又何至於吃這樣的苦頭!”

原來如此,語言不通果然害死人!琉璃心裏一陣悵然,一陣暗喜,忍不住低聲嘆了口氣。

安二舅看了看她,眼光又在琉璃剛剛畫好的圖樣上面微微一掃,顯然已下了決心,沉聲道,“你且跟舅父家去,想住幾日便住幾日!”

琉璃低聲應了,跟在安二舅身後往西市外面走去,收市的鑼聲依然在西市的上空作響,路邊的店鋪大半已經上了門板,路上只有稀稀疏疏行人,仿佛是魔法時刻已經結束,這片一刻鐘前還繁華無比的土地迅速的變得荒涼起來。琉璃從袖子裏摸出自己先前用細木炭在兩張紙簽背面勾勒的狩獵團花和穿花蝴蝶圖樣,悄悄揉成一團,丟進了路邊的排水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