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亂生(2)

“娘娘,奴婢是想說,日子再怎麽樣苦,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奴婢心願很小,一來希望報娘娘的恩德,二來希望娘娘能過得更好。”宛蕙姑姑沉默良久,帶著莫名的決絕復又重重磕下頭去。

“請娘娘決斷!”

決斷?!她優雅柔和的嘴角浮起絲絲不相襯的冷笑,望著地上伏跪的人,淚霧卻不由彌漫在眼眸上。

她沉默著,忽然一字一句道:“還不來幫本宮更衣。”說罷淚便順著眼角流下,清冷蜿蜒在面上。

楚霍天收拾一番,徑直出了淩雲閣,走出大門的時候,回頭一望,亭台樓閣精巧無雙,天上的白雲疏朗飄逸,天上地下,如夢如畫,沒有楚國天空的幹凈明爽,溫柔得像一卷纏綿的畫。果然什麽樣的地方養什麽樣的人,他看著,平日冷厲的眼中不自覺帶上一抹異樣的神采。

“侯爺,前面幾位將軍已經來了……”不知什麽時候,李靖才偷偷摸摸地蹩到他身邊,輕聲提醒。

楚霍天回過神來見是他,嘴角一扯,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李靖才只覺得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正要涎著臉去討好。沒想到楚霍天一甩袖子,大步朝前去了。

“哎哎,侯爺,您別走那麽快啊,您聽奴婢說……哎……”

楚霍天腳下不停,他才沒空聽他廢話。如今華國剛滅,千頭萬緒等著他處理。他行走如風,被侍從領著到了勤政殿的側殿裏,一幹謀臣武將早已恭候多時。

“稟告侯爺,華城浩夷的幾處叛亂已經被屬下等徼滅。華國景王,寧皇叔帶著殘部向西逃去,屬下已經派人追擊了,不出三日,定會在韓家莊一舉圍殲。”李將軍出列稟告,甲胄上尤有塵土,想是一夜去敵還未整理。

楚霍天少有地露出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李將軍辛苦了。昨夜宴飲就不見將軍,改日定要好好為將軍設宴補償。”

李將軍虎目神采奕奕,大聲道:“末將不辛苦。還是侯爺定的計策好,這次末將的四千兵馬損失甚少,就把他們殺得屁滾尿流,丟盔棄甲的,呵呵,末將不敢居功。”

在座的幾位都不由面上帶笑,楚霍天也難得眼眸中帶著笑,俊朗的眉目生動起來,像三月春風融化了平日的冷色。李靖才在一邊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見他不同以往,心裏不由放松下來,心道自己昨日總算安排得好。瞧瞧,今天侯爺可是第二次笑了,還是真心實意地笑。越想越是得意面上不由露出得色來。

楚霍天攤開羊皮繪成的地圖,修長的手指劃過一個個地名,最後落在了一個紅圈點上。

“諸位看,我楚軍越江而過,如今大軍的糧草線拉得太長,穿過源江到了華國,這一路上行程幾千裏。特別是分三路行來,程將軍負責押送的一路,路過與秦國交界的大徽山,這地方不太平。就怕……”

他頓了頓看向身邊一個謀士模樣的儒生。那位儒生大約二十五六歲,生得瀟灑倜儻、白面青衣,活似從書中走下的人物,端地雅致。他是楚霍天底下第一謀士——趙清翎。文采斐然,相貌更是俊雅。被楚人稱為“玉面書生”,他無心仕途,閑時寫寫文章,或針砭時弊,或吟詩弄賦,曾以一篇“春江賦”名噪楚京。幾年前他投身楚霍天門下做了門客,但很少人知道他負責了楚霍天底下的所有諜報來源。

他見侯爺以目光相詢,沉吟下,接口道:“最近秦國倒是安分,屬下的諜探並未發現秦國有兵將調動,不過我楚國在大徽山那邊守衛加強了。但是也不排除秦兵會趁亂暗中化成流寇,搶劫糧草,趁火打劫。”

楚霍天點點頭道:“趙先生辛苦了。”面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秦國新帝剛坐上皇帝的位置,底下多少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在看著,他自然不敢妄動。不過也要防有變,讓京中有些人借口生事。飛鴿傳令下去命軍中再運一次就回楚京師待命。命他坐鎮京師,以防京中生變。”

底下待命的侍衛忙稱是,飛一般離開去傳令。

不多時,一個個侍衛來來回回,一道道命令如水一般傳了下去。

“華宮中的珠寶,財物清點成冊,不日運回楚國。從即日起,有私藏者,杖五十。”

“華國戶部典籍,命人專門護送到楚戶部,責令專門登記整理。有損毀者,杖五十。”

“華國三品以下世婦,一概除釵除服,即日押解回京。”

“華國五品以下官員,除服押解入京。”

……

一道道森嚴如鐵的命令重重地傳了下去。安靜了一個晚上的華宮頓時又開始雞飛狗跳起來。哭聲,咒罵聲時起彼伏。

在華宮一隅,淩雲軒卻安靜得似仙家境地。繁華奢侈的大殿裏,三五個宮女小心地躡足而行,內侍恭立一邊,面無表情,更漏滴答,更不知世外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