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燕語呢喃(第2/9頁)

林勝男點了點頭,可是見張嘉田那樣虎生生地往屋子裏沖,又不大願意,便也沿著遊廊一路走了過來。等她走進門時,張嘉田已經把臥室裏頭最大的立櫃打了開。

平常能藏人的地方,比如床底、桌底,他想林勝男肯定已經找了千遍,自己不必再費那個力氣,這個櫃子大得出奇,倒是個有嫌疑的所在,不過櫃子裏一層層摞著五顏六色的被褥,一直摞了半人多高,也是明明白白的。林勝男走了進來,因為不喜歡張嘉田往自己的臥室裏闖,所以微微地噘了嘴:“沒有的,我都看過了。”

張嘉田這時卻是“撲哧”一笑,彎腰將一只手伸進了那被褥縫隙裏。這只手被他越伸越長,最後他又是一笑,大聲問道:“是我把您拽出來,還是您自己出來?”

然後不等那被褥裏頭傳出回答,他咬著牙鉚足了勁兒,向外就是一扯。被褥組成的堡壘瞬間坍塌,他從那被褥之中扯出了個汗津津的雷督理。

綾羅綢緞匯成了彩浪,浪中的雷督理被他攥住了一只手,東倒西歪地趴在了地上。白雪峰“哎喲”一聲,連忙上前扶起了他,而雷督理熱氣騰騰地站起身來,先是拖泥帶水地走出了那一堆被褥,然後一邊扯著領口抖了抖,一邊對張嘉田說道:“多事!”

張嘉田轉向他,笑了:“大帥,要是沒我多事,您打算在那裏頭躲到什麽時候?這個天氣,還不熱壞了您?”

說完這話,他從褲兜裏掏出一條白手帕,走上前去給雷督理擦汗,依然是不惜力氣,把雷督理那個腦袋擦得亂晃。雷督理一皺眉毛:“你這是和我有仇?”

張嘉田這才收了手:“您看,給您擦汗還擦出毛病來了。”

雷督理穿著一身絲綢褲褂,這時熱得狠了,就把外頭的小褂脫下來扔給了白雪峰,上身只剩了一件短袖汗衫。他先不理張嘉田,一邊往外走,一邊對林勝男笑了笑:“我這個藏法,如何?”

林勝男抿著嘴笑,小聲說道:“我找了好半天。”

雷督理又道:“你出去玩玩,我要休息一會兒。”

林勝男答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而雷督理走到外間的客廳裏,不坐沙發,而是在一張躺椅上躺了下去,又輕輕地喟嘆了一聲。

白雪峰走去打開了電風扇,倒了兩杯茶放在躺椅旁的茶幾上,然後自己也退了出去。張嘉田見雷督理一言不發,只是長長地躺在那裏吹風晾汗,正好隔著茶幾,還有一張躺椅,便走過去也躺了下去,低聲問道:“大帥,您這動作可是夠快的,我一眼沒瞧見,您就又娶了個小太太。”

雷督理半閉著眼睛:“我討個女人,還要先向你報備一聲不成?”

張嘉田側過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又怎麽招您了,您這一開口就帶著氣?”

雷督理紋絲兒不動,也不言語。

張嘉田咂摸咂摸了那茶水的香氣,感覺挺好:“知道您這幾天張羅著就職,我一下火車就趕過來了,家都沒回。”

“知道我這幾天張羅著就職,你還往天津跑?”雷督理睜開了眼睛,人依舊是沒動,但是兩只黑眼珠轉向了他,“誰許你無故離開北京的?”

張嘉田沖著他一樂:“誰也沒不許我無故離開北京啊!”然後不等雷督理變臉,他雙手抱拳,向他拱了拱手,“得,算我錯了,往後我不走就是了。您在哪兒我在哪兒,行了吧?”

說完這話,他伸手一拍雷督理的胳膊,嘿嘿笑了兩聲,自知這一套行為和語言都不大招人愛,不過現在他也有一點失控,沒法子讓自己再像平時那樣,心平氣和地去“哄”雷督理。雷督理的胳膊出了薄薄一層汗,巴掌拍上去,微微地有點黏,這也讓他生出了一點異樣的感覺,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總而言之,是不舒服的。

雷督理收回了目光,語氣冷淡:“你也不必跑過來對我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是有點膽量的。”

張嘉田笑道:“您管我膽子的大小幹嗎?橫豎只要我怕您就夠了。”

“怕我嗎?”

“怕。”

雷督理搖了搖頭:“我不信。”

張嘉田向前一挺身,掙紮著從那躺椅上坐了起來。起身走去屋角的衣帽架前,他摘下一件上衣走到雷督理跟前,蹲下來提著衣領向他一抖:“您還是穿上一層吧,剛出了汗的人,不能那麽對著風吹。”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把一條胳膊伸進了衣袖裏。

張嘉田像疼愛奶娃娃似的,一邊伺候著他穿上衣,一邊又道:“我知道您不信。您向來是——擡頭——誰都不信——伸手。”

為雷督理把上衣穿好了,張嘉田又給他系上了幾枚紐扣,然後走回到了自己那副躺椅前,躺了下去。這時房門前掠過了一個身影,是林勝男追逐著什麽,一閃身跑了過去。張嘉田看在眼中,便低聲又道:“大帥,您這簡直就是娶了個小孩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