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新聞(第4/8頁)

“又怎麽了?”她下意識地擡手摁了摁心口,就覺著自己渾身肉緊,並且前路漫漫,一步也不想再前進。

白雪峰頗嚴肅地答道:“大帥睡醒之後一翻身,從床上翻到了地上去,摔了一下,又見您不在,便生了氣。”

葉春好咽了口唾沫,又做了個深呼吸。雷督理對待她,是特別地從嚴要求,仿佛他認定了她是個知己,她便必須煉就一雙火眼金睛,隨時洞察他的內心。不但要洞察,還得能預知,否則他便失望,便憤怒。

與和她初相識時的那個雷督理相比,如今這個做了她丈夫的雷督理,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了。今天依然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可她頂風冒雪一般,走得萬分艱難,因為知道自家丈夫懷著雷霆萬鈞的怒火,正在道路盡頭等著自己去應付。

萬幸,她在道路盡頭撲了個空,雷督理已經出門去了。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幾乎是當場癱坐在了沙發上,抓著小皮包的右手忘記松開,手心裏濕漉漉的都是汗水。

在葉春好的眼中,雷督理這人變幻莫測,可謂喜怒無常到了極致,然而外人看他,卻是另有一番不同的印象,比如來自熱河的虞天佐都統,一見他便喜笑顏開,張開雙臂便迎了上去:“雷老弟!你可來了!”

說完這話,他摟住了雷督理,在他臉上噼裏啪啦地親了幾個大嘴。周圍的一圈男女見狀,都笑了。虞天佐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一指他的臉,對著眾人嚷道:“這家夥總這麽噴兒香的,我不跟他親熱親熱,都對不起他灑的那些香水!”

雷督理一邊揮手讓他“滾蛋”,一邊往屋子裏頭走。這屋子乃是北京虞宅的一座大客廳,虞天佐這人愛玩愛鬧,偶爾進京一趟,在飯店房間裏折騰不開,所以專門買了這一處宅子落腳。此刻客廳裏已經熱熱鬧鬧地坐了不少人,其中的女子們都是花團錦簇的青春人物,正是虞天佐從胡同裏叫來的條子。

虞天佐是一位都統,雷一鳴也是一位督理,所以二人是廳中地位最高的,當仁不讓地坐在上首大沙發上。雷督理隨著虞天佐剛一落座,立刻就有兩個姑娘偎了上來,原來這位虞都統也不過是四十來歲的年紀,生得白面長身,單眼皮直鼻梁,說他如何英俊,那是有點虧心,但是馬虎一點,倒也稱得上是器宇軒昂。堂子裏的姑娘既知道他有的是錢,又看他那樣貌也過得去,自然願意來敷衍他。虞天佐把個姑娘推向了雷督理:“夥計!你他媽的是見色忘友啊!昨晚讓你今天早點兒過來,你可好,反比別人到得更晚!怎麽著?光顧著摟新太太睡覺,沒心思出門了?”

雷督理當即答復:“去你娘的!有話說話,扯我太太幹什麽?”然後他向後一靠,把兩條腿架到了茶幾上,又欠身換了個姿勢——中午他翻床落地之時,屁股先著了地,險些將兩瓣屁股摔成四瓣,直到現在還是余痛未消。虞天佐看他表情不對,當即問道:“你怎麽了?哪兒掛彩了?”

雷督理答道:“我又沒上戰場,上哪兒掛彩去?我是——”他沒好意思實話實說,故而避重就輕,“我是腿疼。”

此言一出,旁邊的姑娘立刻捏了小拳頭,在他腿上輕輕捶了起來。虞天佐看那姑娘像對雷督理很有意似的,當即連著開了一長串玩笑,惹得眾人哄笑不止,連雷督理都忍不住樂了。

如此過了一個來時辰,天色暗了,虞天佐便命仆人開了晚飯。輝煌的大吊燈下,這些人口中吃著美酒佳肴,懷裏摟著紅粉佳人,越發鬧得不堪,及至他們東倒西歪地醉成一攤稀泥了,雷虞二人卻是不知何時溜下席去,躲進了一座清靜小院裏。

在院內廂房的暖炕上,虞天佐急著先燒幾口鴉片煙過過癮,可因為接下來他要和雷督理進行一番秘密的談話,所以不便招仆人過來伺候,只得親自出手,偏又手笨,將個煙泡燒得淋漓糊塗。雷督理本是靠在一旁的鴨絨枕頭上抽煙卷,如今看不下去了,索性叼著香煙靠過來,從他手中接過了煙簽子:“給我。”

虞天佐側臥了下去,看雷督理咬著煙卷瞪著眼睛,全神貫注地燒煙:“你不來一口?正經的印度大土,新從香港弄過來的。”

雷督理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煙泡上:“戒了,不要。”隨即他指揮虞天佐,“來吧,這個煙泡燒好了,你看看我這個手藝怎麽樣?”

虞天佐把嘴湊上煙槍,在吸煙之前搶著答道:“手藝不賴。你別當官了,跟我回承德去,我雇你給我燒煙,一天管你三頓飯,月末還給你二十塊月錢,夠意思吧?”

雷督理燒起了第二個煙泡,燒得頭都不擡:“管飯就夠意思了,還給錢?”

虞天佐吸上了,便非一口氣吸完一個煙泡不可,無暇回答。等到吸完一個煙泡了,他忙裏偷閑,又道:“人生在世,求的無非就是個享受。這玩意兒咱們又不是吸不起,你戒它幹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