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相知

兩個一樣不善言談的人, 兩人互相愛著卻從來不開口的人。

原來啊, 她的媽媽是喜歡她的,也以她為榮的呢。

岑寧看著信笑了,可笑著笑著, 又哭了。

說對不起就完了嗎, 從此以後她血脈相連的親人沒有了,一句對不起,能換來什麽……

岑寧很恨魏品芳, 恨她就這麽丟下她, 恨她故意不吃保命的藥, 恨她偷偷摸摸在背後做這些事, 更恨她明明已經理解她支持她了卻一句話也沒說。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將她身體的病弱當成理所當然,恨自己從來不關心不詢問,一點都不知道她早就有生無可戀的抑郁。她更恨自己不能再開朗一點, 不能跟那些小姑娘一樣纏著媽媽說工作、說學習、說在外面的點點滴滴。

她是很孤單,但至少後來不孤單了。但她媽媽呢,一直以來都很孤單吧, 從沒有人會真心的跟她談心,唯一的女兒也不會。

岑寧捏緊了信紙, 這麽多天下來積累的眼淚終於破堤而出。

這個有著魏品芳氣息的房間,這個遲來的母親的關愛, 終於讓她在又悔又恨中, 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

魏品芳身後事處理完的兩周後, 岑寧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那個地方從離開之後就再沒回去,七年,早就物是人非。可岑寧到了那個地方後卻覺得依然熟悉,街道,房子,樹木……它們本質上都沒變,只是換了件外衣罷了。

她在那個小鎮上待了三天才回來,一個人坐著火車,晃晃悠悠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對面座上,一對小情侶親親我我,說著悄悄話。

岑寧偶爾一瞥間會想,他現在在哪?他是不是安全?是不是順利?

她又會想,如果他在就好了,他在的話,她說不定就不會這麽累了。

從地鐵出來後,岑寧打算打個車回公寓,至於言家她是暫時不想回去了,因為她不想看到那個沒有魏品芳的小樓。

剛打了車,岑寧就接到了張梓意的電話。

“喂?”

“寧,寧寧,他回來了,我——”

張梓意說話聲音很奇怪,好像被籠在一個極大的恐懼中。岑寧愣了一下:“你怎麽了?他回來,你是說唐崢他們嗎。”

“寧寧,我害怕!”張梓意突然大哭,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話。岑寧艱難地分辨著她的句子,終於在拼拼湊湊中聽出了什麽。

她今天在外省,方才她還在吃飯的時候辛澤川打電話跟她說他們那群人在醫院,唐崢受了重傷。她現在正往回趕,可是距離的關系,不能立刻趕到……

黃昏了,岑寧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口,整個人都被冷風吹僵了。那風像毒蛇一樣鉆進她心裏,毒液無聲地四散,一開始並沒感覺,但幾秒後那刺骨的痛意滲透到了每個細胞裏。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拿著手機的手已經在劇烈的顫抖了。

他,也出事了嗎?

北京301醫院,手術室外。

一群身穿軍服的男人或坐或站,皆是一臉沉默,他們一早就已經在等著了,但是手術室燈未熄滅,沒有一個人離開。

“老張,你先去把手臂的傷給處理了。”一個年輕的男孩道,“這麽等著你的傷口怎麽辦……”

“就是就是,我們都在呢。”

“不,我要等到他出來。”

“老張……”年輕的男孩勸不動,只好求救地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微垂著腦袋,眉目冷冽蕭瑟。

“言哥,你看看老張。”

言行之眼眸似乎動了一下:“老張,去包紮。”

“言哥,我想看到他出來為止。”

“去包紮,這是命令!”

老張抿了抿唇,不情願,但卻不能違抗軍令:“……是。”

幾句話後所有人又是沉默無言,這次人質解救任務算是艱難地完成了,但雖完成了,他們這小隊卻也是有了大犧牲,唐崢到現在還躺在手術室裏。

“出來了出來了。”

手術燈熄滅,醫生走了出來。

“怎麽樣醫生!”

“生命體征都已正常,放心。”

“太好了……”

眾人松了口氣,皆是喜上眉梢。

言行之抿著唇,一直隱在身側緊握的手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

“言行之。”

眾人都在欣喜中,突然,一個淡淡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幾人回頭望去,只見走廊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小姑娘,她長得很漂亮,可那張臉卻慘白慘白的,讓人莫名覺得慎得慌。

“這位女同志,你是……”

“言行之。”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理人,只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們的隊長。

中間有個男人認出她了,他一陣訝異,這不是在西藏的那個……

可他還沒開口說什麽,就見他們這位隊長猝然起身,幾步越過他們走到了那小姑娘面前。

邊上有人小聲詢問:“誒這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