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敲定

潭柘寺雖好,但太夫人多年來是從不在外過夜的,只是吃過午飯,小憩片刻,也沒有看戲,便派人將孩子們捉拿回來,又在潭柘寺內隨喜了一番,便動身上車,一路慢慢地回了京城。

四郎、五郎難得到郊外玩耍,兩個人都興奮得小臉通紅,一路纏著七娘子講,“小叔叔帶我們騎馬來著,在林子裏轉了轉,娘,我們什麽時候能再騎馬?”

五郎又惦記著,“到了秋天,好多果子樹都要結果呢,我們能來吃果子嗎?”

“娘,娘,爹今兒怎麽沒來?大伯還和光哥哥、亮哥哥打了一小會馬球,大伯說我們太小了,不帶我們玩……”四郎若有所盼,“下回等爹來,讓爹帶我們打!”

五郎響亮地點頭附和,“娘也來打!”

兩個孩子一路鬧得七娘子不能安歇,直到太夫人派人過來問,“兩個小郎君什麽事這麽多話?”這才都安靜下來,卻還是壓低了嗓門在七娘子耳邊低聲地說著自己的見聞,七娘子被煩了一路,只得道,“好,下回叫你們爹帶你們來玩,就讓他一個人帶,煩死他!”

提到許鳳佳,四郎又惦記起來,“爹最近好忙呀,幾天都沒有見到他了。”

七娘子只好解釋,“最近他回來得晚,出門得又早,你們睡著了他才回來,你們沒有起來,爹就出門了。”

五郎稚氣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思念,他囁嚅著問七娘子,“要是今晚爹回來得還是很晚,娘就讓他叫醒我們好不好?就說……就說我們想見爹!”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自己不是兄弟倆的親娘,許鳳佳又實在還太年輕,根本不知道怎麽當一個父親,還是因為孩子生命中最初的兩年,一直在秦家長大,沒有得到多少長輩的關心。兩個孩子不但很懂事乖巧,在要求大人關愛的時候,也總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帶了三分的膽怯。

七娘子心頭一陣酸疼,將四郎五郎都摟在懷裏,一人臉上親了一口,輕聲笑道,“當然好啦,要是爹不聽話,娘就……嗯,娘就不許他吃飯!”

到底是親兒子,七娘子話才出口,五郎就急急地道,“不要,娘壞嘛!做什麽不許爹吃飯!”

還是四郎精明,“娘是說笑呢,傻福哥。”

一邊說,一邊又偷看七娘子的神色,似乎在肯定七娘子只是說笑,並沒有虐待許鳳佳的意思。

七娘子心中感慨,面上卻又露出了一點笑,“你們就等著瞧吧,到底娘是不是說笑,明兒就知道了。”

兩個孩子自然不依,和七娘子又夾纏了老半天,才掀起簾子,爭前恐後地去看外頭的夜景,等到進了家門再吃了一頓遲來的晚飯,早已經都是累得前言不搭後語,連澡都沒有洗,就在谷雨和春分懷裏睡了過去。

七娘子的精神當然要比兩個孩子都好得多,她又進了樂山居問了太夫人已經安頓下來,這才回到明德堂裏,洗過了澡,才叫人端了一碗甜粥來慢慢地喝。

過了初更,小黃浦進來見她,今天她正好身上不舒服,沒有跟七娘子出門去。見到七娘子,她行過禮,又笑著問了幾句潭柘寺的風光,才從懷裏掏出了一沓珊瑚紙,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七娘子面前的小炕桌上。

七娘子眼神一閃,她若有所思地按住了這一疊光滑挺括的宣紙,輕聲道,“得手了?”

小黃浦的聲音裏也有微微的戰栗,卻說不出是因為興奮,還是隱約的恐懼,她也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七娘子,“樂山居有個名次的大丫環,全都跟出了屋子,就是有臉面的老媽媽們,也都跟著蹭熱鬧去了。屋裏就是二姐一個人可以進樂山居的門檻兒,其余全是在院子裏掃地打水的小丫鬟,一切全不費事兒,我過去找二姐說話,兩個人在屋裏坐了一會,二姐把東西搬出來,我們緊趕著抄了一份。又核對了一遍,一個數字都沒有錯,我塞在懷裏,就又搭訕著出了屋子,從頭到尾,是連一個人影都沒撞見:那些個攤不上跟著出門的人,全都不知去哪抹骨牌了,還有誰在院子裏傻站著呢?”

七娘子打從心裏透出了一口長氣,她先翻了翻這疊紙張,見果然是小黃浦娟秀的字跡洋洋灑灑寫了通篇。抄寫了一年來的賬務進出,其中某處某處變賣得多少銀子,其中承平二年臘月裏變賣所得的十萬兩銀子,赫然是一條條都在上頭,光光是這一次變賣的田產店鋪,就已經占了一整頁珊瑚紙。

七娘子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打發小黃浦,“辛苦了,你下去歇著吧。告訴你二姐,我楊棋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只等眼前大事完了,我就著手安排她的事情。”

小黃浦當然不會不明白七娘子所說的大事是什麽意思,她肅然給七娘子行了一禮,便無聲地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