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大敵

林山家的與彭虎家的很快就進了明德堂。

兩個媽媽臉上都是陰雲密布,又有些止不住的恐懼,又有些難掩的陰沉。

畢竟府中的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這兩個媽媽當然也不可能沒有聽到,只是七娘子不發話,她們二人就是要自白,也無處辯解。在這樣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兩人又哪裏可能完全清白?自然只有惶惶不可終日,一等七娘子傳喚,便惴惴不安地進了明德堂,都想:以我們的出身,即使有這樣的事,只怕也會看在多年的面子上,糊塗遮掩了過去。

七娘子也沒有和兩個媽媽客氣,兩人一進西次間,她就給立夏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鬟頓時退出了屋子,輕輕地合上了門。她自己面沉似水,指了指小幾子,“兩位媽媽坐!”

這兩位媽媽又如何敢坐?彭虎家的到底少了一分城府,在七娘子的氣度跟前,不由的就撲通一聲,雙膝落地。“少夫人,我等多年來兢兢業業,是從來沒有想過什麽不該想的事。自從跟在您婆婆身邊起……”

七娘子雙眉微蹙,擺了擺手,依然是一臉的冷淡。

“先別說了。”她又向莊賬房點了點頭。“莊先生,把賬本再解釋一遍,給兩位媽媽聽吧。——媽媽們,坐。”

她軟硬不吃,彭虎家的也只好抹了眼淚,和林山家的一道在矮凳上落座了,各自凝神,聽著莊賬房不厭其煩地又將這賬簿中的問題,解說給了兩個人聽。

七娘子不動聲色,抓了一把玫瑰瓜子在手中慢慢地剝著,偶然擡起眼來看看兩位媽媽。只見隨著莊賬房的敘述,這兩人的臉色都漸漸陰沉了下去,彭虎家的城府淺,更是早已經露出了一臉的憤懣。林山家的卻是咬著下唇,眼珠子飛快地轉動著,似乎已經開動腦筋,開始積極地謀劃著自證清白的辦法。

可等到莊賬房家的開始有條不紊地以賬面上的逐條記錄,開始分析出賬面後的不對,兩個媽媽卻都說不出話來了:如果按照賬面上的記載來說,采買和庫房有貓膩,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當然,也不是不能將底賬拿出來,大家面對面對質細查……

可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這樣掉底兒的查法,那真是不出問題,都要出問題了。

五少夫人的這一步,算得就是這樣的狠。如果七娘子稍微不經世事,想要為兩位媽媽證明清白,遣人一查——反而是將這兩位媽媽陷於更不利的境地裏,也將徹底地得罪這兩位管事媽媽了。

等莊賬房說完了,室內就徹底靜了下來,七娘子面罩寒霜,冷冷地望著兩位媽媽,半晌才輕輕地問,“兩位有什麽可以解釋的地方麽?”

林山家的、彭虎家的對視了一眼,也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絕望。

這本賬做得實在是太精細了。

單從賬面上來說,只是一些模糊的數據出入,可要結合了這幾年京城的物價,就能看出不對來了。活像是做帳的這個人,並非熟手,只是將下頭報上來的數字直接登進冊子裏,並沒有多加盤問。

彎彎繞繞,最終的目標,還是直指了自己兩人,而她們卻是連辯白的余地都沒有:要辯白,就要拿真賬出來徹底盤問。可僅從兩人的眼神內,彼此又都會意了……就算是迫不得已,要接了這一盆臟水,那一本真賬,也是決不能拿出來的。

林山家的再一望七娘子,心底就打了個突。

這位少夫人雖然今年才十**歲,連二十歲的關口都沒過,平時更是謹言慎行,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說,一件多余的事都很少去做。但不聲不響,這大半年來,卻是什麽都有了。平時世子爺對她是千恩萬寵,兩個小少爺聽說也和她很親近,才接家務,就得了家傳的印信戒指,只是在太夫人大壽的時候管了幾天家,就已經籠絡到了幾個說話很管用的管事媽媽,連自己都不期然起了攀附的心思……

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她的手段,你根本都品味不出,只能看到她一步步走得這樣的順,卻是看不到在這順遂底下,到底有這位少夫人的多少謀劃,多少心機。

如果她信了這賬本裏的說話,還會找自己和彭虎家的來對質嗎?

林山家的腦中一下就清明了過來,她意識到,這是七娘子給她的一次機會。

沒有絲毫猶豫,她一下就跪了下來,膝行了幾步靠到七娘子身邊,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

“少夫人!”她嘶啞著嗓音,將全副被冤屈的憤懣心情,都凝聚到了這一聲之中。“少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七娘子揚起一邊眉毛,淡淡地道,“哦?”

林山家的一咬牙,瞥了彭虎家的一眼,嘶聲道,“今兒個奴婢就說了實話了,少夫人,奴婢也沒有那樣清白……這些年來陸陸續續,也淘噔出了一二千兩銀子,這是瞞不過少夫人的。可奴婢畢竟是國公夫人的人,怎麽都忘不了她的情誼,又怎麽會忽然間到太夫人、五少夫人跟前去討好了呢?少夫人英明,少夫人明察,奴婢是真被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