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揉搓

當年五娘子在的時候,進了明德堂的兩個通房,一個姓王一個姓毛,因為都是光明正大地做通房賞賜進來的,進門就有了姨娘的名分。面上雖風光,私底下卻一直被五娘子關在偏院裏,沒事絕不許出門,也就是七娘子進門的第二天出來給她上了茶,便再沒有多少動靜。

在明德堂正院裏住的,也就是大太太讓她帶來的玉芬、玉芳同乞巧了。

玉芬、玉芳私底下怎麽樣,七娘子不大清楚,但當著七娘子同她的心腹,總是乖得和貓一樣,從不敢隨意進堂屋來在七娘子跟前礙眼,當著許鳳佳,雖然難免飛兩個眼色,但行動上是再沒有一點不妥的。她們這些娘家陪嫁來的通房丫頭,生死榮辱不過七娘子一念之間,但凡有點腦子,當然都知道該怎麽做事。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這乞巧,的確也難辦得很。”

玉芬玉芳兩個畢竟沒個名分,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但乞巧就不一樣了,畢竟在七娘子身邊服侍了幾年,很多事她心裏影影綽綽也有個數,這種親信不好好安置,很容易讓身邊人寒心。

但她又分明沾染了嫌疑,自己要是不殺雞儆猴,恐怕將來新進來的丫鬟們心裏有了祈盼,就算許鳳佳沒有心思,也難免鬧得難看,讓明德堂在樂山居那裏有了把柄。

立夏垂著眼不敢看七娘子,一邊慢慢地為她系扣子,一邊輕聲為乞巧求情。

“說起來,其實就是一場誤會。乞巧也是絕沒有那個膽子,敢蛇蛇蠍蠍地給姑娘添堵……”

這不就來了?立夏是個好心人,和乞巧在一塊兩三年,以她的性子,是肯定要為乞巧求情的。

“她倒是運氣好。”七娘子自言自語,又彈了立夏額角一下。“連你都為她求情。本來說不準是……”

想到乞巧幾次在許鳳佳跟前的表現,她不禁嘲諷地笑了笑。乞巧能以這樣的巧合脫身,是她都沒有想到的。

算了,畢竟相處幾年,也不是沒有感情。

“好,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讓她過來見我吧。”她出了凈房,放肆地伸了個懶腰。“真是餓死人了,昨晚就沒有好生吃飯……”

西次間裏當然是已經預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七娘子吃過早飯漱了口,谷雨和春分便抱著四郎、五郎來給她請安。

“聽說今兒少夫人起得晚,就沒有讓他們過來。”谷雨笑盈盈的,“可兩個小郎君惦念著少夫人,一上午問了幾次,怎麽還不去西邊。”

七娘子笑嘻嘻地點了點四郎、五郎的小鼻頭,“是不是真的?嗯?真這麽想七姨?”

五郎已經被桌前還沒撤走的盤碗給分去了注意力,一邊掙紮著要下地去抓,一邊心不在焉地嗯嗯哼哼。四郎卻瞅著七娘子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又把臉頰藏到了谷雨的肩上,不和七娘子對視。

這孩子實在是害羞得惹人憐愛。

七娘子把他抱在懷裏掂了掂,滿意地道,“似乎是又重了。”

她拿過撥浪鼓逗了逗四郎,等到五郎也看過來要玩撥浪鼓,便慷慨地又拿了一個一色一樣的小玩具,讓五郎捧著玩耍。等到兩個孩子都玩得入神了,才讓春分把四郎抱開,又問谷雨,“世子這些天有時常進來看望吧?”

谷雨望了兩個孩子一眼,才輕聲道,“每天倒是都進來看看,只是孩子們也不大認爹。”

大戶人家,小孩子要到懂事了才知道親近爹娘,也不是什麽稀罕事,畢竟從下生起就是奶娘丫鬟們照顧,往往對父母沒有特別的依戀情緒。七娘子也不以為意,又問,“起居小冊子帶來了嗎?”

就隨手翻閱著下元寫的起居小注,仔細地讀了讀兩個孩子這幾天的起居瑣事。慢慢喝過了一盞茶,才讓谷雨春分把四郎、五郎帶下去吃飯:這兩個孩子一天要吃好幾頓,作息和大人們都不大一樣。

等到四郎、五郎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立夏才把乞巧帶進了屋子。

不過幾天沒有在七娘子身邊服侍,這丫頭就憔悴了不少,雙頰甚至有微微的凹陷,平時那股自然而然的婉約清麗,早已經不翼而飛。和七娘子對望了一眼,她便哽咽著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呢喃,“姑娘慈悲,姑娘慈悲。”

七娘子眉頭一皺,原來還有的一點點憤怒,在乞巧的這番做作跟前,倒也就化作了水。

這丫頭的生死就系於她一念之間……這樣的主從關系,本來就是極畸形的。乞巧就算有什麽不該有的念頭,也總是還沒有實現,就遇到了這樣尷尬的巧合。

“你是識字的。”她拿下了手邊的花名冊,遞到了乞巧手上,“對楊家的下人,可能也有幾分熟悉。這都是沒成親的男丁……你自己挑一個吧。”

乞巧的顫抖一下就止住了,她幾乎是驚愕地擡起頭,直直地對上了七娘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