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匕見

七娘子不禁微微一怔。

雖然說男女大防,她和封錦在一起談話,似乎是有些越禮。但話又說回來,那是她嫡親的親表哥,並且經年不見,還有連太監這麽一個共同的長輩,和封錦稍微談得久一點,難道還礙著什麽了不曾?

再說,許鳳佳如果看到她和封錦的對話,也該知道兩個人根本沒有肢體接觸,從頭到尾不過是封錦摘了一朵花插在她頭上,許鳳佳有必要這麽介意嗎?

“嗯,我和表哥談了談往事。”七娘子皺了皺眉,沒有流露出一絲心虛:她和封錦之間也的確沒有什麽好心虛的。“如果你連我同一個年輕的男子說話都容忍不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鳳佳又煩躁地打斷了她。

他咬著唇,難得地顯出了猶豫,掃了七娘子一眼,又望向了窗外。

“算了!”他的語調冷了下來。“回家再說。”

馬車內就靜了下來,七娘子透過窗邊的白霧,望著冷清的街景:靠近宵禁,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從安富坊回澄清坊,都是在內城打轉,馬車繞了好幾個彎,沒有多久就進了煤炭胡同,兩夫妻在車轎廳下了外用的馬車,許鳳佳先鉆出了車門,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廳,也不知去了哪裏。

七娘子不禁秀眉緊蹙,目送他的背影轉向了夢華軒方向,才吩咐立夏,“我們回去換件衣服,到清平苑請個安。”

已經交了初更,樂山居已經關門落鎖了。許夫人卻是多年來起居不定,初更往往還沒有入睡的打算,七娘子回明德堂換了家居的衣服,略施梳洗,就進了清平苑向許夫人報平安。

雖然這些年來身體一直不好,但府裏的大事,許夫人卻從來都是心底有數的。許鳳佳為了南洋行軍和皇上鬧別扭,許夫人當然不可能一無所知,就連這一次外出為的是什麽,許鳳佳也沒有瞞著母親。

“似乎談得還好。”七娘子就添添減減地向許夫人匯報。“想來幾個重臣如果都能頂住,各方面軟磨硬泡之下,或許皇上也……”

許夫人拉長了聲音,低低地應了一聲,又搖了搖頭。

“皇上那樣有主意的人,”她對今天的這次會面,好像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真的想要做一件事,只怕是我們攔不住的。”

沉思片刻,她又舒展了眉宇,“不過以皇上的性子,鳳佳要是真不想去,恐怕他也不會相強。”

話雖如此,許夫人的語調裏到底是多了一點心事。七娘子也沒法寬慰她太多,只是又交代,“世子進夢華軒去了,恐怕一會沒能進來向娘請安……”便起身告辭,出了清平苑。

等她進了西三間,許鳳佳已經洗漱過了,頂著一身清爽的水汽站在窗前發呆,七娘子瞥了他一眼,徑自進了凈房寬衣洗漱,一邊低聲問進來服侍的中元,“世子爺一進門就是這個樣子?”

中元是一臉的後怕,“可不是一進門就兇神惡煞的?”

她口齒活泛,不比立夏和上元穩重,形容許鳳佳進門時候,“就像是剛吃了個蒼蠅似的,我們都嚇得不敢說話……”

七娘子心裏倒是越發納悶了起來。

索性站在許鳳佳背後,把自己和封錦的對話又過了一遍,確認無論是他還是自己,都不曾做過說過什麽不合適的話,就是兩兄妹閑話家常,才站到許鳳佳身邊清了清嗓子。

“你們都下去吧。”她沖中元擺了擺手,又添了一句,“今晚就不要人上夜了。”

幾個丫鬟就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屋子,將西三間裏外的幾扇門都關得嚴嚴實實的,顯然是聽出了七娘子的言下之意。

許鳳佳一直保持沉默,只有雙唇邊繃緊的線條,泄露了他負面的心情。就連關門聲,都沒能讓世子給出沉默之外的一點反應。

七娘子的眉頭就蹙得更緊了起來。

許鳳佳決不是有了心事反而往肚子裏吞的性子,只看他忍著氣回來和自己講和,又要留在京城支撐大局,就能知道這人雖然有時會意氣用事,但怒氣過後,總也會冷靜思考。

可現在他與其說是狂怒,倒不如說是……悲哀。

她從來很少在許鳳佳身上看到這樣低沉的情緒。或者說他也從來沒有將這份情緒展覽在七娘子跟前,這畢竟是一種示弱,而許鳳佳又是那麽的要強。

“你是不喜歡我和表哥說話?”七娘子就主動站到了許鳳佳身邊,和他一起望著暗淡的月色。“表哥只是從連世叔那裏帶我出來……你總不是覺得我和他之間,有什麽不該有的事吧?”

封錦又不是傻的,七娘子當然更不是傻的,許鳳佳就算當時有誤會,稍微一想也應該明白過來,至少總要求證一下。總不會是看到她和封錦從花園裏過來,就徑自認定了什麽,兀自開始黯然神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