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新婚

許鳳佳於是眯起眼,頓時又沉下了臉。

“怎麽一出嫁就變了個人。”他低聲呢喃,“在家的時候從不曾少了算計,行為舉止處處得體……怎麽,你是太不情願嫁進許家,所以反而破罐子破摔了?”

七娘子於是嘆了一口氣。

“誰不想活得自在些?”她真心實意地問許鳳佳,“世子爺若是生到我楊家做一個庶女,恐怕會比我更小心。我對世子爺低過頭不錯,但世子要是以為我會一輩子低頭伏小……那你就錯得厲害了。”

夫妻之間的相處,她也沒有一點概念,前世她一向為生活奔忙,男人在她的世界裏,只占少少一點部分。

七娘子只是憑著直覺,她不願在新婚時就養成許鳳佳說一不二的脾氣。或者在古代,出嫁從夫,一個賢惠的少婦應當對丈夫低頭,聽憑丈夫的安排去做。但她從來也不是一個典型的古代少婦,雖然偽裝得不錯,但她的思路,一向另辟蹊徑。

日子要過下去,許鳳佳就必須接受七娘子的性格,她不會是一個言聽計從的妻子。如果他不滿意——

不滿意也沒辦法了,這門親事,本來就不從兩人的意願出發,當然也不可能因為兩人的意願而終結。

至於許鳳佳當權後的事,七娘子決定以後再想。人在該擡頭的時候,就應當把頭高高地擡起來。

許鳳佳猛地將酒杯頓到了桌面上。

“字字句句,你總是不離我飛揚跋扈欺淩弱小。”他的語調本來就慢,此時,更好像每一個字都在口中滾過,凝聚成了有形的利箭。“怎麽難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一個紈絝?”

要說七娘子不怕,那也是假的。男人女人在體力上的差距,本來就決定了她骨子裏一種天然的恐懼。

但對著許鳳佳,她一向是越怕,越要把頭擡高。

“表——世子爺心裏有數。”她怡然啜了一口清水,“在世子爺心底,我楊棋不也一直是個無助的小庶女,對世子爺的惡意,我只能忍,善意,我得感激涕零地受……悲喜哀樂,都要由世子爺來定?”

許鳳佳放在桌面的手就一點一點地收緊了。

七娘子卻是打從心底暢快了起來。

如果許鳳佳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她不介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自己如今已非吳下阿蒙,把她當成只能受氣的小媳婦,實在是大錯特錯。

“府裏私底下暗潮洶湧。”出乎七娘子意料,許鳳佳雖然不快,但到底還是耐著性子,向她解釋了起來。“你一個新婦,立足不穩就想把手插到往事裏。引火燒身,恐怕連我都不好救你!”

七娘子一揚眉。

“世子,我楊棋能從西北一路走到京城,憑的可不是聽話兩個字。”她意態安閑,甚至給許鳳佳斟了一杯酒。“您四姨也不是什麽善茬,當時我還一無所有……如今我怎麽樣,您是看得到的。我該怎麽行事,我自己心裏有數。您不必把我看得太小……”

她卻已經在心底思忖起了許鳳佳的用意。

五娘子的死,當然不可能是許鳳佳的布置,當時他遠在兩廣,恐怕喜訊和死訊是接踵而至,不要說布置害人,恐怕是才為添丁高興沒有幾天,壞消息就到了。

但他卻不願讓自己動手查案,難道是真的想把這件事就這麽揭過去?

這可不像是許鳳佳的性子!

七娘子怎麽想都想不明白,許鳳佳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他可能會要求由他來查自己輔佐,也可能要求七娘子不要把動靜做得太大,但讓她不查,這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場面一時就沉悶下來。

許鳳佳神色陰霾,撫著酒杯並不說話,似乎也沉思了起來,渾身上下的怒火,倒是為之一收。

這男人的精神就像是一團熊熊的野火,隨時可能往外延燒,七娘子也不敢太放松,她把玩著裙邊的玉佩,時不時就望一望許鳳佳。

和這種人相處,真的很累,但卻也爽快,反正他也沒有掩飾對自己的不屑,七娘子也就無須將自己的不屑深埋心底,大家攤開來互相攻擊,要比曲裏拐彎地算計,來得粗獷多,也更暢快多了。

半天,許鳳佳才悶聲開口。

“這不是你的事,是我的事!”

明知他此時此刻的憤怒與怨毒,並非沖著自己來的,七娘子仍忍不住被話裏凝厚的怒氣給嚇得挺直了脊背。

“是誰害了小五,我總歸會找出來的……但這件事,你牽扯在裏頭,很不合適。”許鳳佳一點商量的意思都沒有,似乎這一句話說出來,就已經敲磚釘腳。“你要忙的事也還有很多,這件事,你不要管。”

七娘子不禁扶額。

誰能給她一把鐵錘就好了,她絕不介意把許鳳佳的頭蓋骨敲開,往裏面塞進“商量”兩個字。

難怪許夫人說,以五娘子的脾氣,是絕無法節制許鳳佳的,這兩兄妹的性子都隨母親,從骨子裏就帶了一股偏激剛愎。兩人或者可以和睦,但恐怕是誰都改變不了誰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