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生存

驚呼聲中,許鳳佳一個鯉魚打挺,又是幾個身形交錯,形勢刹時間倒轉過來,那灰衣人跌倒在地,被許鳳佳一腳踢到了亭子角落裏,似乎已經暈了過去。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叔霞又忙扶起大太太張羅著要茶要水,拿了熱手巾敷額頭,又給大太太掐人中,鬧了半日,待得男眷們都出去探視許鳳佳,叔霞又要了鼻煙來給大太太抹了些在人中上,大太太方才打了好幾個噴嚏,悠悠轉醒。

一醒來就著急問,“鳳佳——鳳佳——”

竟是慌得連話都說不全了。

待到得知許鳳佳那一下是詐敗誘敵,本人似乎並未受傷,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按著胸口喘息個不住,“日後再也不敢把他留在家裏了,真是人都能嚇出毛病來!”

又關心七娘子,“你看你看,臉都嚇白了,可憐我們小七嬌生慣養,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別說孩子們,就是李太太都嚇得面色煞白,幾個人吃過了幾輪茶,才慢慢回復過來。

“這個世子爺,膽子也太大了!”李太太驚魂甫定,還拍著胸口。

大太太就慢慢解釋給李太太聽,“也是不得已……這個人虎視眈眈,在蘇州不知道潛伏了多久,要不是鳳佳這一次兵行險著,居家過日子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說起來,道理也是都懂的,只是事關親人,由不得大太太不上心。

幾個小娘子也都被接了過來,一進門就驚呼連連,詢問究竟。

待到眾人都分賓主重新坐定奉茶,場面才稍微平靜下來。

六娘子就亮手上的掐痕給七娘子看,“七妹留得好長的指甲!”

白嫩嫩的柔荑上已是多了三四個半月狀的血痕。

七娘子也嚇了一跳,“對不住六姐了!我——我一時害怕——”

六娘子才要笑著說什麽,五娘子已是探身過來,“怎麽?”

六娘子只好把事情又告訴五娘子一遍。

五娘子掃了七娘子一眼,笑而不語,只是拍了拍六娘子的手,就直起身問大太太,“表哥人沒有事吧?”

話裏透著的關心,發自摯誠,又有一股理所當然的味道。

李太太不禁露出曖昧的微笑,搶著答,“沒事的沒事的,精神得很!三兩下就卸掉了那山賊的下巴,說是怕他服毒自盡,始終沒有下狠手,不過和他虛與委蛇!”

七娘子心裏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五娘子入戲得早,總比入戲得遲來得好。

她就站起身走到大太太身後,輕聲細語地問起了她的身體。

“娘可要留神了,您上了年紀,最忌諱情緒起伏……”

饒是背對著姐妹,她也能感覺到五娘子的視線在她肩頭的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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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李太太有些失態,但畢竟是驚擾了客人,大太太稍微休息過來,就接連賠著不是,客客氣氣地把李太太送出了百芳園。

這才回了正院,歪在床上犯起了不舒服,一疊聲叫人煎藥捶腿,又是要這個,又是要那個。

“你們這表哥也真是的,年紀雖然小,主意怎麽就這麽大!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倒好,以身作餌,連個侍衛都不帶到處亂跑……真是年少妄為!”就和幾個孩子發牢騷,“這是他運氣好,差事辦成了,要是辦不成,又落下了傷該怎麽辦?我拿什麽去見你們三姨?真是……小五,以後你——”

看了看六娘子、七娘子,就又收住了沒有往下說。

六娘子神色連閃,望了七娘子一眼,就笑,“說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怎麽好像他盯上表哥有一段日子了?”

或許是今日接連受到驚嚇,使得大太太稍微有些失常,這個平時最喜歡故弄玄虛,最講究“名門淑女,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貴婦,也罕見地松了口風。

“這個人曾經是江西一帶有名的響馬,據說在綠林中名頭也不小,有了外號我也忘了,只記得這人好像姓廖。”她徐徐地把背後的故事告訴給了幾個女兒家知道。“那時候東宮年紀還小,你父親也才只是江蘇布政使的時候,大皇子奉命到江西賑災,據說當時和這個響馬很是過了幾招,一來二去,竟很賞識這廖大爺的身手,便把他招攬到麾下做事。”

“皇長子出言邀約,只要不是傻的,誰會回絕?自那以後,這個人在綠林中便再也沒有聲音了,直到你們姐妹六七歲那一年,福建王家倒台的時候,聽說他在福建殺了幾個人,也都是綠林裏打滾的地痞無賴。這種江湖兇殺,照例是民不告官不究,當時雖然你父親就有猜測他是去為王家收尾的,但也沒有多在意……沒想到自那以後他是再也沒有離開江南,浙江劉家倒台的那年,他在杭州現身,帶走劉家老少妻兒回了老家。”

大太太環視了三個女兒一眼,嘆了一口氣,“你們這錦衣玉食的生活過慣了,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外頭的腥風血雨,這一次鳳佳下江南,說是練兵,其實更多的還是要拔除掉這個廖大爺私底下為魯王在江南經營的暗線,正月裏就出門去了,一個多月追捕下來,愣是被他逃到蘇州,這個人不除掉,魯王在江南的耳目就不算全部拔光。鳳佳猜他好勇鬥狠睚眥必報,必定想要將功折罪,以我們一家人的性命作為見面禮,才好回山東見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