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妥協(第3/3頁)

許鳳佳本人倒是忙碌得很,跟著大老爺東奔西跑,不是去總督衙門辦事,就是被權貴人家請去吃酒,每日裏早出晚歸,很少有在府中閑住的時候。

五娘子對此保持沉默,只是六娘子難免好奇,“表哥按理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真不曉得怎麽會放縱手底下的這一營兵馬惹是生非……”

七娘子心中有數:想引蛇出洞,戲就要做到十分。

直到這時候才看得出大老爺夫妻倆的城府。

不要說大老爺,就連大太太都是若無其事,要不是眉宇間帶了心事,這半個月犯了兩次哮喘,七娘子還真要以為大太太是貨真價實的不知情了。

大老爺更是行若無事,進進出出毫不顧忌,在浙江省的動作一點也不小,只是這小半個月,就有**個官員落馬,其中就不乏當時由他口述,讓七娘子寫信過去示警的人家。

和鹽鐵沾邊的人家,哪一個手裏能幹凈得了?年先生手底下盤出來的帳,更是清清楚楚、罪證確鑿……朝廷裏魯王又被彈劾侵占民田侵擾藩屬住民,正是自顧不暇的時候,這一輪狂風驟雨一樣的攻勢到了此刻,才是風雨最密集的時候。

皇上又在這時候傳出了身體欠佳的消息,傳令江南,將歐陽家的幾個良醫征召進了宮廷,權仲白也再度住進了掖庭寸步不離。

朝政在這一月間,已是風雲變色,有了山雨欲來的意思。

五娘子在這當口偏巧又病了,恰好歐陽家的良醫不在,大太太又鬧著打聽哪家醫生好,鄭重請上門來開藥,府內府外,天天都不得消停。

七娘子也就順勢進了月來館探病。

這幾個月來,五娘子真是越發見瘦。

眉宇間那股子少女特有的毛桃似的青澀,一下就隨著豐滿的臉龐一起消失了,越發顯得眼若秋水,眉似遠山,有了女兒家的嬌媚之意。

識得情滋味,有了心事,自然而然,就少卻了那股理所當然的天真與任性。

只是安安靜靜地靠躺在床邊,垂下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斑斕虎,見到七娘子進來了,才一擡眼笑著招呼,“七妹來了。”

和上次來探病的時候,那股子近乎偏執的狂熱比,這一次,她的表現就正常多了。

太正常了。

七娘子心底還有三分提防,客客氣氣地道了聲,“五姐可大安了?”就隔得遠遠地,在板壁邊上的圈椅上坐了下來。

五娘子垂下眼,嗤地笑了一聲,沒有答話。

只是在這一聲笑裏,還有她慣常的頤指氣使,所剩下的一點影子。

“大安?”這話裏多了一分憤世嫉俗的味道,“含混著能過得去就行了,什麽大安不大安的,誰在意。”

五娘子從前是再沒有這樣的語調的。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正是心熱的時候,又是一路萬千寵愛地長起來,雖驕縱,待人卻也帶了坦承,光風霽月胸懷灑落、自有一股懾人的魅力。

現下識得愁滋味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收了起來,隨之不見的,還有過剩的自信與自愛。

七娘子微微皺眉,心底浮現出少少惋惜,旋又釋然。

每個少年少女,誰不要經過這樣的一段挫折。

“你自己不在乎自己,還有誰會在乎你?”她皺眉輕責,“五姐,自尊自重四個字,你是不記得了?”

五娘子又嗤地冷笑了起來。

垂首撥弄著斑斕虎的姜黃色皮毛,半天,才慢慢開口。

“前不久娘再問我的時候……我點了頭。”

絲絲縷縷的傷心,終於初現端倪。

七娘子一怔,“五姐是說——”

“我對娘說,表哥是個磊落人,若是他肯上門提我,我也——也就肯嫁他。”

五娘子擡起眼,注視著她。

雙眸黑嗔嗔深不見底,就像是兩顆黯淡的黑曜石。

“楊棋,聽了這話,你——後悔了嗎?”